严秉真醒来已经是五日之后,目光惺忪间看到螭龙戏珠纹的白铜帐钩,知是已经到了蜀城家中,心绪暂时安定下来。 虽然浑身没有力气,但还是艰难地扯开身上裹着的厚锦被,看到完整的双手和双脚,心中的后怕便一下烟消云散。 他以为自己的手指和脚趾铁定要冻掉几根。还好,一双手脚都???保住了。 严力在外间听到床榻轻微响动,一下便冲了进去,“少爷,你可算醒来了!!”随即朝着外面仆从喊道:“快去通知老太爷,就说少爷醒了!” 严秉真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天前,他指了指桌上的杯子,严力会意立刻倒水送去茶杯。 嘴唇润湿,喉咙顺滑之后,他才开口:“那天后面怎么样了?” 严力道:“我们上船后不久,驻防红船就来了,又救起了三个还有气儿的人。那天少爷你入江水时间太久了,手脚冻伤严重,我们仨轮流照料你——” “仨?”严秉真问道。 “对,我和严正,还有你救起的刘清苓刘姑娘。” 不提刘清苓还好,一提严力都红了眼眶,“刘姑娘太惨了......呜呜呜......她的爹爹和娘亲都溺亡在了川江之中......” 他提袖擦泪,又吸了一口鼻涕,“听说她们一家此行本就是回蜀看望久病的祖父,谁知运气实在不好碰上这等事情。城里的祖父听闻儿子和媳妇双双去世的消息之后气急攻心,也去了。唉,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坏事扎一堆了......” 严秉真闻后一阵沉默,顿了好久才问道:“那她呢?” 严力呜呜落泪,又继续道:“刘姑娘照料了你三日,她堂哥刘彧寻来,两人汇合后便留崆岭哪儿处理后事。我们哥俩看江道清理完毕,便先行启程回了蜀都城。” 严秉真垂下眼睫,他想起她笃定牺牲自我换他求生时,从纤弱身体之中瞬间迸发出来的决绝和勇气,也不知此时此刻的她能否承受着一门三亡的悲痛。 * 蜀都城,东城门。一行人拖着两口棺材进城。 前头轿夫进了城门洞,街面开始挤挤攘攘起来,一行黄牛驮着米袋缓缓前行,颈间的铜铃声“铛铛”回荡在街面上,那些男人的头上或是白帕子裹着辫子顶在脑袋之上,或是脑袋后拖着一根长辫子。 “麻烦让让咯——”轿夫吼着嗓子开道。 喊魂人一边撒着一把黄色铜钱纸,一边喊着“刘文升、屈氏,跟着你女儿回家咯——“紧跟着的木板车上拉着两口楠木棺材。 行人便知道,又是一个客死异乡的人魂归故里了。 刘清苓撩起麻布轿帘,老城墙上生长着一棵苍老大树,根部遒劲有力地攀附在砖石缝隙只见,树冠茂密而硕大。正是晌午过后,阳光倾泻的亮度刺得干涩红肿的眼睛一阵不适。 川江水急,好多溺亡人的尸身都不知被江流裹去哪里。 捞尸人花了五天的时间寻到刘文升夫妇俩时,只能凭配饰和衣着辨人,因为那尸身膨胀得完全辨不清面容了,让人无法联系那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壁人 他们的温言细语仿佛还浮绕耳畔,关切神情恍如昨日历历在目。她哭得伤心极了。 一行人绕过几个巷子,随后沿着北城门街一路往北。 她放下了轿帘,闭眼放空。还没走近刘宅,就听见吹吹打打的哀乐飘散而来,一下便攫住了她的心脏。 刘宅的大门挂着奠字白灯笼,刘清苓跟随堂哥刘彧进了堂屋。 灵堂里的一干亲戚甫一见她入内,瞬时便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粘连到她身上。 连身旁的人都默契地退了两步,好似她带着不祥之气一样。 仆役将刘文升夫妇俩的棺材放在灵堂之中,现下加上本就有的一口棺材,一共三副棺材摆在堂屋之中,一下便显得拥挤了起来。 人群之中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着黑衣,披麻戴孝。她压制住悲痛的神情,看了看刘清苓,询问眼神转向一旁的刘彧, 刘彧回话:“娘,是大伯父的女儿小苓。” “小苓,这是二妈。” 刘清苓喊了一声她。 刘陈氏哎了一声,眼眶通红,“好孩子。” 刘家人丁还算兴旺,刘家祖父一共有四子,她父亲刘文升是老大,和老二刘贤介是原配所生,因此大房和二房关系亲密和睦,而刘陈氏正是二房的正妻,二房生有一男一女,哥哥刘彧和妹妹刘菁。而三子和四子是继室所生,这两房的人关系又要稍好一些。 刘陈氏借燃香之际,背对着提袖拭泪,再次转身之际,她的手上捻着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