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夜色深沉,烛火不明,他们之间也离得较远,京娘看不见他眼角眉梢层层漫出的红云。 她眯着眼看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又看他低着头喉咙吞咽不止,忽然顿悟:“相公是渴了吧?” 裴寂站在门口没有吱声,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她。 相处这些时日下来,她怎能不懂裴寂容易别扭的性子,便知他还是没有忍住腹中饥饿,把她送去的烤肉都一股脑的吃光了。 烤肉吃多了咸,肉汁又多油,他那把享受惯了的脆嗓子肯定腻得慌,屋里四处没找着水,当然会满怀怒气的出来寻她。 裴寂低埋着头,束手束尾的站在门口,瞧着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惹人怜爱极了。 她看得心软生愧,软声对他说道:“抱歉,相公,是我疏忽了,忘了给你备水。” 她习惯性的温声细语的哄着他,听起来和旁日里别无不同,且更加的柔情款款。 “后厨的柴火被我拿来烧了热水用以沐浴,你回屋稍候,我穿好衣裳便去张婶家借些给你烧水喝。” 裴寂盯紧了自己局促的脚尖,哪都不敢多看,低垂的脸颊通红,弱弱声声的点了点头。 “嗯……那,那你快点回来。” “好,我晓得了。” 还是第一次瞧他这般的乖顺懂意,京娘感到了点微末的欣慰,语气更加的温和柔顺。 “相公快回屋吧,春夜冷,你又穿的少,别在外着凉了。” 裴寂听着她话里字字句句的柔情关切,显尽绵绵情谊与灼心热浪,快要低埋入地的脸红的更加可疑,竟是一字不说的听话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这位享惯伺候的贵主竟没忘记把柴房大大踹开的木门大力的按上,才是大步跑开。 柴房里只穿着湿润外衣的京娘更觉欣慰了。 想不到这大少爷有一日竟也懂得体贴人了,看来人心果然是软的,对他好,他也会知恩还恩。 这段时日,她能明显感觉到这朵极艳丽,极排外的花儿身上的尖刺在一点点的放软,收缩,卸下防备,藏起尖锐,有意无意的吸引着人上前,伸出手跃跃欲试的想触碰它柔软的花瓣。 她捏着薄薄湿润的衣裳,缓缓笑了。 人心这种不可琢磨的东西,有时真的很有意思。 脑子里一片白色非非的裴寂坐在外屋的长凳上,一时手脚紧张的都不知往哪里放。 他如坐针毡的刚坐了半个时辰不到,穿好衣裳的京娘就拿着一壶热水进了屋。 一杯滚烫的热水刚倒出来放在桌上,裴寂就看都不看的拿起来,仰头咕噜咕噜的悉数灌进嘴里。 紧接着,他整个人一下从木凳上蹦起来,脸颊烧的通红,一边双脚剁地,一边吐出舌尖,咿咿呀呀的大声唤着,却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相公!?” 京娘大吃一惊。 看出他是被热水给烫着了脆弱的喉咙,她忙跑出屋子从后厨的水缸里倒了一碗冰凉的冷水赶回来。 她按住裴寂急的左右蹦跳的身子,一边尽力安抚烫得满脸通红的裴寂,一边把盛满凉水的土碗往裴寂的嘴边递。 一杯热腾腾的热水入肚,不仅嗓子又烫又痛,连肚子里似乎都铺天盖地的烧了起来。 裴寂被烧的整个人都不好了,自然顾不上他们两人现在的姿态合适不合适,就着她递过来的手大口大口把凉水往嘴里灌。 “喝吧,都喝下去……慢点喝,相公,小心呛着。”京娘看着眼皮下的他如小鹿低头啜水的模样,又觉无奈又觉好笑,还有些明显的心疼。 等到他几大口急迫的喝完,不等他催促,京娘忙又去给他接了碗回来,继续递在他嘴边细心的喂他喝下。 直到一连灌下三碗凉水,裴寂才感觉浑身滚烫的燥意慢慢降低,肚子却被撑得圆滚,都快坐不下去了。 京娘心疼他,轻轻的拍着他后背,温柔耐心的安抚了他好一会儿,裴寂才勉勉强强的坐回了桌边。 被烫坏的裴寂像朵焉巴巴的花儿,挺着肚子有气无力的摊靠着桌沿,喉咙间烫意不褪,张开嘴也说不出话。 京娘站在旁边轻拍着他的后背,望着他殷红未腿的侧脸,眼含歉意的说:“那么烫的水你拿起来一口就喝干了,怪我没先给你吹温,倒让相公白白吃了个冤枉的苦头。” 这话说的,他简直像是个无知无畏的三岁孩童,长辈必须时时刻刻的在旁守着他,否则稍不注意他便是这里磕了那里碰了。 挺着圆滚滚肚子的裴寂皱紧墨勾的眉,下意识的张嘴欲驳,刚启唇便露出痛苦之色,随机愤愤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