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谨慎了。 杨诚介只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却看不到他注视的是哪里。毕竟是个还未及冠的孩子,哪能敌得过葛大人这种官场老油条呢。 旁边的知府也回过了神,见杨诚介正欲出声举杯,在无人注意处,不动声色地出手把他按了下去。 知府大人按下杨诚介的手,摸上自己身前的酒杯,抬手欲举。 这一动作,被李二身后的贺余完整地捕捉到了。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不知何时,李二抬起了头,视线环视席间的众人,棱角分明的脸上镇静自若,声音清亮无比。 “圣朝以儒家仁孝治天下,此次作战的万千军士俱是大梁子民,何尝担不起一个‘贵’字?况若非陛下把‘民为贵’放在心上,何能把大梁治理地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这次轮到李二质问他了,“刺史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那是那是。”刺史没想到在他这里碰了颗有理有据的钉子,一时有些讪讪。 李二手里把玩着桌上那只青花莲纹的酒杯,修长的手指在杯口来回画圈旋转。 “啊!”李二似是想到了什么,停止了在杯口绕圈的动作,“说起来,国舅爷指定刺史大人署理金城运往前线的一应粮草事宜,还未感谢大人焚膏继晷之功。” 李二说完,刺史大人脸上不好看了,连周围的人脸上也是神色各异。但李二未给他们插话的时机,继续道:“前些日子,末将曾派人过来转运粮草,大人说‘路途艰难,恐下人惫懒延误时机’,因此未给末将粮草。今日既然诸位大人都在此,还请各位做个见证,今日末将亲自带人过来搬运粮草,不用劳烦刺史大人的手下人,还请刺史大人莫再推辞。” 此话一出,席间再也没有沉默,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如同蚊蝇嗡鸣。葛运莱没想到李二竟能把话扯到粮草上,刚才的讪讪立刻转为了惶恐,顾忌着今日的场合,只能僵笑,硬着头皮应承。 知府大人和杨诚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意思:定北侯次子,着实不简单。 眼见目的达到,李二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提高了音量,举起一杯酒压下众人的嗡鸣。 “既如此,末将先行敬谢刺史大人。” 刺史大人喝下了敬酒,席间的宴贺舞乐再次响起,又是一片和乐景象,只有李二身后的贺余瞟到了自家公子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疏懒与不耐烦。 宴会开到后半场,席间已经醉了几人,李二不耐再与他们斗舌头,也适时装醉,被贺余扶了下去。 李二刚踏出设宴的院子,后面就追上来一个人。 杨诚介月白长袍。李二认出来,这是刚才与金城知府坐一起的人。 杨诚介很是客气:“李将军留步,在下金城长史杨诚介,久仰将军大名。” 李二也冲他回礼:“长史大人客气。” 杨诚介看了看周围,虽是暗夜,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小心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将军随我移步后院。” 昨日的花厅里,李靖远和杨诚介对桌而坐。 窗户大开着,清新的茶香连着外面那棵桂树的清甜花香,袅袅萦绕着二人。 李二放下茶杯:“还未谢过长史大人。” 杨诚介没有否认,抬手给他续了一杯茶,道:“将军之后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俱已妥善。” “那便好。” 二人谁也没把话挑明,却都心知肚明。 “外面那棵桂树……很是好看。” 从李二的方向,透过窗户能看到那棵桂树,黑暗中,从屋外传来阵阵沁人的桂花香气。 树木高大茂密,黑色的身影几乎占满了半个窗子。 “那是在下祖父亲手所植。” 杨诚介有些疑惑。这棵树有那么好吗,一个两个的都说好。前些日子是师妹夸,今日又是李靖远夸。 夜色渐深,外院传来了散席的声音。 “既如此,我便不留将军了。” 杨诚介开口赶人了,李二神色如常起身告辞,并没有因杨诚介的直言介意或恼怒。 杨府能在草泽湾之围中施以援手便很好了,何须在乎这些小事。 眼下金城刺史还是申国舅一党,他若是被人发现从杨府内院出来,只会徒生麻烦。 花厅门口的两盏红色灯笼照亮了门前的半丈之地。 走廊也挂着灯笼,月圆皎洁,照的院中清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