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要死,世界在我周围模糊,旋转。 我哭不出来,说不出话,我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母亲坐在床旁,她眼睛里的失望是多么沉重啊。 “过来。”她走到窗边,简短地说。 我照她说的做了,小狗斯蒂芬在我的脚边跑来跑去,用温暖的舌头舔舔我的小腿,它很担心我。但我现在不能和它玩,我要接受惩罚。 “塔亚,把歌词背一遍。”她说。 我照做了,我做的非常好,一个错误都没有,但是母亲紧锁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塔亚,把歌唱一遍。”她说。 我照做了,我的歌声非常甜美,看来晕倒这件事并没有损坏我的嗓音,我松了口气。 “塔亚,哭出来!”她说。 我做不到。 我用力挤压脸上的每一块肌肉,眼眶仍旧干涸,我想我的脸一定变得非常丑陋,因为母亲一下子涨红了脸,表情非常可怕。 她狠狠打了我一个耳光,严厉地说:“听见没有?现在立刻哭出来!” 她细瘦的手就像竹竿,我的脸疼极了,但我无暇顾及。我强迫自己想一些忧伤的事情,我想起犯错的时候,母亲会做很可怕的事情,可是也不管用,那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侵占了“忧伤”的空间,我用力去掐自己的小臂,还是不管用。 我感觉到,母亲此刻体验着极度的愤怒,这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该怎么办?所有的钱都砸在了这个痴呆的女儿身上,她不分昼夜地工作,却只能拿很微薄的薪水,饿鬼一样的母亲哥哥还要不断从她身上吸血,如果抓不住这个机会,她的生活还要怎样堕落?她还有哪里可去?绝望吞噬了她,恶魔破了她的躯壳,跳了出来。接下来她做的事情,都是恶魔操纵的结果。她开始大声叫喊,一边叫一边打我耳光,斯蒂芬跑了过来,挡在我面前,英勇地保护我。母亲停下了动作,定定地看着斯蒂芬,好像在思考什么,我被她脸上浮现出的恶意吓呆了,冲过去想要保护我的小狗。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抓起脚边汪汪直叫的斯蒂芬,打开窗户把它丢了出去。 一辆卡车高速驶过,斯蒂芬死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楚了。 第二天,我被母亲带到芬斯塔德先生面前,完美地执行了他们的指令。关于我是怎么克服这一困难的,我也记不清楚了,毕竟这是五十年前的一件小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细节残存在我的脑海里。我也许给芬斯塔德先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扭转了他认为我不适合电影行业的观点,他答应尽力帮我争取一份长期合约。除此之外,哭戏的比重从此成为我衡量一部戏拍摄难度的量表,我会一次次想起目睹小狗死去的瞬间,然后按剧本的要求流下眼泪。 我在《往日回首》正片里留下的镜头并不多。芬斯塔德先生保留了我唱的整首歌,通过巧妙的剪辑,让我的脸出现在歌曲的最后三秒钟。母亲觉得芬斯塔德先生背叛了她,大为恼火,经常在家里大骂他是个骗子。但我认为芬斯塔德先生非常明智,他的处理增强了那种朦胧忧伤的感觉,让观众对老兵长期抑郁后分不清幻想和现实的心理状态有了深刻的认知。 除了那宝贵的三秒钟镜头外,我还收获了另一个特别的礼物。 芬斯塔德先生总是念不对我的名字,于是他决定帮我想一个好听好记的艺名。照他的想法,这个名字应该非常现代,我原来的名字很过时,还应该非常本土化,能够遮掩我的俄罗斯血统。为了纪念两位伟大的默片女演员,他揉合了她们的姓名,给了我一个很优雅的新名字——“格洛丽亚·嘉诗”。我再也不是塔季扬娜,是“嘉诗小姐”,相熟的人如果叫我“洛瑞”,我会答应的。那真是个很好的名字,看,姓和名首字母相同,“G&G”,就像嘉宝的名字一样,很有星味儿。我问芬斯塔德先生,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他说,它代表一条充满荣耀的道路。 盛宴易散,很快,《往日回首》剧组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 从拍摄结束那天起,我们就在等待。时间一天天过去,不仅《往日回首》一直没有上映,芬斯塔德先生许诺的合约也似乎遥遥无期。母亲越来越焦虑,她最担心的是芬斯塔德先生把我忘了。她哀怨地大骂:“那个老色鬼一天能见到多少漂亮的姑娘啊,他位高权重,谁敢反抗他?!洛莉,我敢打包票,他早就把我们忘了!”她认为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因为如果事情没有转机,一定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把自己逼到绝境。接下来,她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去好莱坞! 是的,在芬斯塔德先生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母亲辞掉了她歌女的工作——那几乎是我们唯一的收入来源,退掉了租住的房子。我们身无分文,搭公共汽车去了好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