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金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是想让姐姐风光大嫁。”余泽徇将袖口的锦缎攥在手里,抬起小臂向前送了送,手上还在左右比划着:“毕竟姐姐的身份有诸多限制,有了这冠带,行事就方便许多。” 这话是不假,比如同是衔珠的累丝金凤钗,商人只可带三股,官宦和平民却可戴五股。 此为原因其一,其二则是,他想借此机会让万岁爷知道赵万荣做并非是一味贪夫徇利之奸商,心中亦有家国,将来哪怕是方家还想诬陷,总该有顾忌。更何况如今赵万荣捐了几千石粮食往边关,想来皇上心中也为其记上了一笔。 有了这番解释,原本雯金心中的委屈与怒意消弭些许,但仍是倔强地不肯松口:“我怎么知道你是这番心思,外头那些人都说你家是觉着面上无光。” 余泽徇听来也不作恼,反眯眼一笑,咧嘴露出两侧的小虎牙,笑得无辜:“旁人说说也就罢了,只是姐姐就这样信了,才是真冤枉了我。” “这件事我误会了,抱歉。”雯金转面朝着余泽徇,老老实实地和他道歉。 余泽徇昂起下巴,一副大度豁达的模样,唇角勾起笑透出几分得意,慢慢悠悠地“嗳”上一声:“没事,我原谅姐姐了,若事事都介意,这日子过不过了。” 他如此大言不惭的态度逗得雯金是又好气又好笑,遂而话中带笑,嗔声道:“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若说到染坊布庄上,我不敢在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余泽徇故作一本正经的姿态。 这是在夸赵家的布匹生意。他每回说的话倒是都挺中听,心中泛上丝丝缕缕的蜜意,她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还是快回席吧,若是被人瞧见了,又惹出多少是非。” 二人便赶紧各自分头归了宴席。回至席面上,雯金见曼卿正坐在那处用膳,忙上前去问她前因后果究竟如何。 曼卿瞪圆了两眼,气鼓鼓地嘟起红唇,跟雯金抱怨:“出完恭,他家那小丫鬟便带着我在那花园里兜野圈子,说是天色已暗,分不清道儿,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我不耐烦,就甩开了她,幸好遇上一个公子指路。” 雯金听毕,了然于胸,知道这是方致之的诡计,故软语好生安抚了一番曼卿。 晚宴毕,即各自归了家。第二日一早,雯金洗漱用膳后前去望山楼给李氏请安,方过曲桥,还未进屋中,便见平时那些叽喳玩笑的丫鬟们今日一个个噤若寒蝉,垂手耸立在门前廊下,两层的望山楼上上下下都罩在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氛中。 雯金也不自觉地屏声静气,放轻步子行入房内,便见李氏与赵万荣一个坐在正厅上首,闭眼手捻着佛珠,另一个坐在东次间“扑哧扑哧”喘着粗气。这屋子就如一个点燃引线的火药炮筒,不知何时便要遽然蹦出一声惊雷。 雯金碎步走到李氏身侧,俯下身伏在李氏腿边,两手攥拳,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李氏的大腿,婉声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李氏蓦地将眼睁开,眼色似闪着寒光的利刃一般看向赵万荣:“你母亲要从扬州来了,带着雯怡和冯璐真。”李氏话中的“母亲”便是赵万荣的正妻冯氏。 雯金闻言,垂眸思量一二,父亲十几年来再没进过冯氏的院子,李氏总不能为了冯氏吃味。那此番又为何事? 雯金不解地仰面看向李氏,只听李氏续言:“你父亲怪我没早为你大哥定下婚事来。” 添上这一句,雯金再稍稍一想,瞬时转圜明白过来。早在五月雯兰婚礼时,冯氏便劝自己的亲子宗淮娶表妹冯璐真,宗淮对着生身母亲发了好大一通火,此事才作罢。现如今冯氏又带侄女来京,其中目的不言而喻。而这门亲事赵万荣多半是不愿的。 雯金起身,走到里间赵万荣处,两掌前后交叠腹前,低着头稍稍倾身向前,委婉地劝慰:“父亲,这事儿不怪娘,是大哥一直不要说亲。” 赵万荣心中已有些悔意,怪自己一时情急,错怪妻子,此时便借坡下驴,缓步走到妻子身侧,将手搭在了她肩上,很是不自然地慢声道:“这件事怪我,你就别生气了,我再去和淮儿谈一谈,他的婚事还要你留心着呢。” 李氏虽还肃着脸,但总算有了些缓和之意。见二人如此,雯金方送出一口气。 冯氏带着庶女和侄女约莫一个多月后才到,彼时已是九月。京城的九月不比江宁,江宁或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一件单衣在身,人也松快,垂髫小儿忙趁着这好时节升放纸鸢。而京中的九月已经和冬日差不离,需棉衣裹身,足踏皮靴,故而在这样一热一冷的转换交替下,冯氏一下船就染上风寒,卧病在床不出。 冯氏到京第二日,雯兰便乘马车自家中回至娘家。雯金亲迎至腰门,扶搭上雯兰的手,将其搀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