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扬起声调:“这叫什么话,这是你一个军人该说的吗?” “实话。”黄高飞就了一口咸菜,“这些实话,盛司令心里其实也知道。 就比如说哈,咱一开始买洋人的武器,价格又贵,东西也不好。你想想,咱这地界不太平,那外头世界更不太平,赚钱也得动脑子不是?谁会把真正先进的武器卖给别的国家?所以只有前几代就淘汰下来的东西,才会卖到咱们手上。 看明白了外头洋人的小心思,咱司令就摸索着自己造武器。厂子呢,是拉起来了,可光是钢板就比人家软了几个度,剩下的还有什么可比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咱有材料,那工人也得会干活是不是,这哪里是一朝一夕能赶出来的事情? 带兵打仗,这第一样关键的东西,就没有保证,你还接下去谈什么呢?所以啊,在老黄看来,夫人也不必因为兵工厂自责,那工厂有与没有,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 不提兵工厂还好,一说到这里,盼儿因为内疚,本能地想辩驳:“你这什么意思,那就不反抗了?这天下的医生要是都跟你一样想,那大家别看诊了,都躺着等死不就好了?” 黄高飞抹了抹嘴,叹了口气,说:“老黄自然知道分寸,这心里话从来不跟队伍里的人讲,也就只能来小夫人这里倒苦水。我只是看着司令,觉得心疼。他又不是神仙,凭什么一个个都指望他一人拉动这千吨石?这些年,要我说,他早就做得够多的了,盛家的钱,分到他头上的,他几乎已经全掏空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没后路。” 盼儿想起那日堆在自己房里十八箱元宝,摇头道:“我看他,不像是掏空的模样。” 黄高飞鼻头轻哼一声,凑过来说:“你说的,是他给你那成箱成箱的聘礼吧?” 盼儿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 黄高飞眉毛挑了老高:“那十八箱,全老子一个人搬的!盛武杰娶个媳妇,废兄弟一双手臂,他娘的,还好他就娶你一个! 不过,他也娶不了第二个了。那聘礼看着多吧?实话告诉你,那是盛武杰全部家当了,除此之外,他也没别的钱了。” 盼儿神色一顿,不知该如何回应。 作为聘礼,九千两是闻所未闻的庞大数字,可若作为一个军队司令的全部家当,那几乎抵不过五年的开销。 “他入了正式编制,他们总不会不管他的。”盼儿辩解着,想要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你是没见过冯绍祥吗?他们不拿他的就不错了,还反过来给他吗?说起来吧,给是会给,可总给的磨磨唧唧...” 又是这个冯绍祥! 盼儿听着这名字就来气。 “自从入了编制以后,这小米里头总掺石子,这是以前咱跟着司令单干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猛然间,黄高飞的絮叨,随着火车的突然刹车,一并停住。 “这是怎么了?”盼儿和车厢里为数不多的其他乘客,都起身查看。 黄高飞即刻掏枪,挡在了盼儿身前。 一直打瞌睡的陈先生此时惊醒,抱怨起盼儿来:“我说我自己去就成了,你偏要跟过来,他们折腾不动盛武杰,还折腾不动你个小女子吗?你看看,现在怎么办?” 盼儿看了眼窗外,见火车停在了北岭沈城的交界之地,正巧是个三不管的地带。 真的会像陈先生说的那样,有人逼停了整辆火车,只为了绑她? 黄高飞训练有素,反应极快,盛家军清空了车厢,一排人飞速将盼儿护得严严实实。 车窗外头,来了一个人,冲着里头喊:“言夫人在吗?”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盼儿挪动步子,朝窗口过去,被黄高飞拦下:“不可,小心有诈。” 盼儿心中也有疑虑,但被人叫了性命,便断没有躲在人后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她褪去厚重的裙袄,里头竟罩着两把步 |枪,在日光底下,森然地闪着幽光。 推枪上膛,她要黄高飞让步,来到窗口,枪口直指来人,简单明了地道:“我就是。说。” 来人年纪不大,衣着朴素,光看外表,摸不出他的来路。 他看着盼儿的枪口,明显有些紧张,颤抖地说:“那个,有人差我来告诉您,盛司令在南京遇袭,生死不明。” 盼儿的心一下收紧了。 生死不明是什么意思?失踪了吗?不然总也该知道是死是活吧? 就该跟着他一起去的!至少眼下,能有个人照顾他,守着他还是好的...谁害他?南京也有人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