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三老爷一直觉得高墉比旁人好用得多。当初闽南这边海盗成群,比起高墉这样一无所用的渔民出身,有好几家都是子承父业家底厚的,可最后还是高墉入了三老爷的眼。据说高墉也为林家、崔家之流办事,那些门户听来显赫,但在王家面前实则都是蝼蚁一般,三老爷也不计较这些…… “这一次都怪我不当心,中了那徐督军的诡计,才被他陷害至此的。”江华孝转了转眼珠子:“我在闽南为官多年,福州的城墙一贯是我督办,那城防图当真是做不得假的。却不料那姓徐的使诈与我,私自篡改城墙布局,还高价购得糯米去修城墙……如今我与寨主也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请寨主再信我一回,咱们齐心协力将徐开山扳倒,才有来日呀!” 先前他惊慌失措,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也未必到了绝路上。高墉手底下握着四座城池,又兵强马壮,只要他能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到时候徐开山会落得和谢将军一样的下场。 他可以和海盗们有商有量,再让出一部分收益,到时候他就是平定闽南的功臣了。 江华孝面上不由带了些轻松的笑意。 高墉微笑看着他。 “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目光中透出一闪而过的戏谑,随即平静如常:“江大人这话可说得好呀。” 江华孝拱了拱手:“寨主信我就好,如今朝廷对寨主诈降,徐开山又一定要和咱们闹得不死不休。咱们要用心想出一个对策才行。” 高墉点点头:“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我如今损兵折将,朝廷的兵马还趁着福州城动乱袭击泉州和周边县镇,我不得已才逃到了海上。想要扳倒徐开山,还有他背后朝廷的援军……” 他无奈道:“江大人是高看我了。我匪盗出身,本是得到三老爷的恩惠才有今天的,如今兵败如山倒,我也只能逃到这海上苟且偷生了。” 江华孝道:“寨主何必丧气!闽南虽广,远海更深。到了这海上,可就是您的地界儿,那些朝廷的援军都是西北收复后撤回来的,是一群连海都没见过的旱鸭子!依我所见,朝廷派出官船追缉,您不如在海上设下重围引他们上钩!” 高墉面露喜色:“江大人这法子好,果然不虚学富五车之名。若能够反败为胜,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我听说朝廷斥巨资收购火药,在官船上造了不少火炮,远比火箭一类厉害得多。若此事当真……就算我们有再大的船,也经不起他们折腾啊。” 江华孝不屑道:“寨主不需理会这些谣言。您是精通海事的人,火炮的制法还是您帮着改进的,还有谁比您更明白这个?火炮的确厉害,可对火药的消耗是个天文数字。火药配方中有一味叫做硫磺,它比黄金还要贵,不说远的,只说国库归户部掌管,如今是由王氏子弟担任尚书。火炮易做,但火药难求,那些官船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说到关键处,他本能地捋了捋胡须,故作高深道:“这一回派遣徐开山到闽南做督军,是皇上的命令,徐开山也是皇上一手擢拔的心腹。可寨主您也知道,这天下并不是皇上的天下。这些年皇上年纪渐长,和太后娘娘、阁老大人们的政见不同,闽南能闹成今天的样子,还是因为他们三方势力对闽南地区的争夺所致!皇上势单力薄,徐开山之流都是寒门出身,想和王家、谢家硬碰硬,还是太不知深浅了。您背后有王家这棵大树,您还怕什么呢!” 高墉似是恍然大悟,原本沉闷的脸色霎时晴朗起来。 “还是江大人见多识广。”他心悦诚服:“既如此,还请大人与我共同商议反攻之计。” 江华孝忙笑着应了。 两人商谈甚欢,不多时到了深夜。 江华孝尽兴而归,高墉静坐片刻,扬声道:“这里没有外人,大人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身后屏风微动,一短衫装扮的精壮武士闪身出来。他上前信步坐了,道:“果然传言不虚,高寨主是个识时务之人。只要你肯诚心归顺朝廷,我便立即回头禀报我们四爷,照着方才江华孝所说设计一出好戏,将那心怀不轨的王氏一网打尽!” 高墉拱手道:“我等流寇们在海边上艰难求生,若能得到朝廷招安,自然求之不得。方才江华孝的话大人都听到了,我这里还有他送过来的海防舆图等物,还请大人过目。大人是四爷的心腹,我这次襄助四爷对付王氏宗族,只求事成之后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武士倨傲一笑:“我们四爷的承诺千金难求,还会诓骗你不成?倒是你一个匪盗头子,竟能取信于那姓江的,手里还有这么多好东西?”说着拿去对方递上的海防舆图,脸上满是喜色。 高墉扯唇笑看着他,散漫道:“四爷的承诺,我自然信。毕竟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君无戏言,又怎么会在我们这些蝼蚁不如的匪盗身上失了礼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