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晖最后叹了一口气：“贾夫人冒死将禾娘和我两个孩子护送过来，让我们一家能在战火中团聚。不说我本就和那些主战派不和，便是冲着您这份恩义，我也要尽力劝服父亲。只是，”

说着面露难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何事情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您看到了，地利似乎也不乐观，他们毕竟造了反。至于人和，我父亲当年家破人亡，现在要他再次归顺朝廷何谈容易？他的性子刚硬，不喜欢别人忤逆，即便是我也一样。”

林容轻轻一笑。

“这可不好说。”她意有所指。

若真是个倔强不肯变通的人，怎么会在世家的天下里硬生生撬开一块地盘自立为王，还能收拢了几十万的信众？怎么能周旋在王谢崔林几家世族中牟利，坐山观虎斗？又怎么会反手利用下头人的矛盾，想出让高金山来试探朝廷态度的办法？

在她的猜测中，降服高墉还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是高墉手底下心怀各异的民众们。

这些人有的贪图富贵，有的心狠手辣，有的只是想吃饱饭。

“大少爷的为难，我们都能理解。”她正襟危坐，慢慢地道：“不过若是再加上一些当年事的证据，我相信会改变他对皇室的看法。”

她从袖中拿出一本精致的册子，放在桌案上递给韩文晖。

这上头的内容便是当初白塔顶层墙壁上的记载。使用“过目不忘”技能后，她很快就将信息另行抄录成册，贴身保管。

韩文晖疑惑地接过来，一瞧之下就变了脸色。

***

江华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跟着溃败的海盗们逃到船上，才能捡回一条命的地步。

福州城的百姓们兴高采烈分粮食的时候，徐开山就安排了人去缉拿他，而且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后山。如果不是他先前拿了几个守城官员的家眷在手里、将他们当做人质交给海盗们让自己能上他们的船，这时候他就和祁通判一起被扔进府台天牢里去了。

他从前受王三老爷的指点，和高墉的下属们有过交情，为此还窃喜：自己黑白两道通吃，就像三老爷一样能利用各个道上的关系翻云覆雨，就算将来出了什么事也能把海盗这条□□当成自己的退路。可现在真的到了用这条退路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心里只觉得悲凉。

这还不要紧，麻烦的是三老爷那边的线人已经不肯再接他的话了。

三老爷这是要弃了他？

这个念头让他惊惧难安，他在海盗这里的关系都是三老爷给他的，没有了三老爷的看重，海盗又会怎么看他？

还来不及多想，看守的人就过来要提他去前头说话。

他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再也没有了从前在这些海盗面前居高临下的盛气。来人带他出来，把两船之间的锁链缓缓放下来，就有一道桥连接在前头的船上。他跨上去的时候只觉得海风寒凉刺骨，把他身上单薄的长衫从外到内吹了个透彻，连肚子都开始痛起来。

只是等到了前头的船上，竟见堂内坐着的是个形貌高瘦、气质文雅之人，和其余盗匪截然不同。他大惊失色，腿上一软跪下去道：“我不知是寨主在这里，失了礼数，还请寨主宽恕。”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高墉。但从前他是一郡的长官，高墉虽然雄踞一方，却也不得不在王家手里讨生活，来拜见他的时候和他其余的下属们没什么分别。现在自己一无所有，哪里再敢有半点官架子，这一跪毫不犹豫，诚意十足。

高墉弹了弹衣袖，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哼，这个姓江的还敢到寨主面前油嘴滑舌！”高墉未发话，他身侧坐着的一位脸上带着刀疤、身形壮硕的男人起身怒喝：“寨主，您可不要再信他的鬼话了，这一回若不是他把金山兄被朝廷暗害的消息传回来，又把福州的城防图透给我们，撺掇兄弟们攻城，我们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我看，一定是他受朝廷的命令哄骗我们，又在福州城设下陷阱等我们去自投罗网！枉费我们这些年给了他多少好处，到头来竟是在这里等着我们！这等杂种合该在外头点个天灯，才好祭奠死去的兄弟们！”

“点天灯”这话说出来，江华孝只吓得当场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寨主冤枉啊！徐开山自来了闽南就处处刁难与我，此事您几位都是心知肚明的，我怎么会与他狼狈为奸来坑害你们？徐开山守住了福州城，还要缉拿乱中出逃的官员，我这些天犹如丧家之犬，只求寨主不嫌弃我能收留一二……”

在片刻的沉默后，高墉淡淡笑了笑，神色似有些模糊。

“这是做什么，你们还不快将江大人扶起来？”他朝左右吩咐，又朝那刀疤男子冷怒：“江大人待我们的情义，天地可鉴，岂是你能辱没的？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