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酒”。 “来了,来了。”洪老妪提着一坛酒,抱着三只白瓷碗从茅屋里步出。她头发花白,皱纹满脸,双手枯如干柴,但双目有神,一面走,一面招呼客人。 李元夕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酒坛,放在桌上。 洪老妪连连道谢,她在屋里,已听见了李元夕的话语,实在不知如何表达谢意,思来想去,便把洪老爹存了三年的梅子酒拿了出来。 “好香!”酒坛开启,清香溢出,众人齐齐赞道。 刘牙人喜笑颜开,对李元夕道:“今儿可是沾您的光,您怎么也得痛饮三大碗。” 李元夕道:“要喝,就要宾主同欢。”她望向洪老妪,“老姆姆,您也要喝。”言外之意,请她再拿个碗来。 洪老妪应着,回屋取了碗,刘牙人斟酒,四人举碗,刚要喝,却被突来的惨叫声打断。 “呀——” 那惨叫声不断,闻者毛骨悚然,其时天阴,梅枝婆娑,乍听之下,还以为是鬼魅来袭。 出于职业本能,李元夕立刻放下碗,环目四顾,手也按上了剑柄。 “在那边,对,西南方。”李元夕确认了惨叫声的方向,就要去看个究竟,却被洪老妪拦下了。 洪老妪惶愧地对李元夕道:“让姑娘见笑了。那不是别人,应是青儿,他可能又逮到青蛙了。我去看看,您安坐,安坐。” 洪老妪急急奔去了山之西南角,刘牙人劝李元夕喝酒,洪老爹则白着脸呆坐在桌旁。 李元夕道:“不急,等姆姆回来一起。” 她的话音未落,那惨叫声又起,洪老爹的脸色愈发惨白,他刚要说什么,就听一声大喊“救命!” “救命,救命,快来人啊!” 三人均是一愣,但都听出是洪老妪的声音,三人再不迟疑,立刻也奔向了西南方。 李元夕走得快,第一个寻见了洪老妪。洪老妪正跪在地上,哭喊连天。她探着身子,手直下乱挥,似在陶摸什么。一根梅枝挂在她的发髻上,她竟浑然无觉。 “老姆姆,别急——”李元夕上前,发现洪老妪面前是口深井,井下时时传来“呀呀”惨叫。 “青儿在下面,青儿,我的青儿。”洪老妪哭喊着,抓住李元夕,“救救他,快,救救他。” 李元夕道:“好,我需要绳子,笸箩,您能帮我找来吗?” “有,有,有。”洪老妪应着,起身就走,进了梅林,很快回来,手里是大粗绳索,大粗笸箩。 李元夕拿笸箩比划了下井口,放不下,“那就只能用绳子了。”她把绳子一端系在离井不远的粗壮梅树上,另一端系在她自己身上。 她忙完这些,刘牙人与洪老爹也赶到了。 看着李元夕整装准备下井救人的模样,洪老爹不允,他道:“青儿有数,能上来。李捕快,您是不知道,我这儿子,唉!” 李元夕不听:“要是青儿受伤了怎么办?井下空气稀薄,人不可久待。” 她对刘牙人道,“看好绳子,我下去之后,以摇绳为号,到时你需用力。” 刘牙人汗颜道:“我没这个力气呀,怕是拔不动,这样,我再去喊几个人来。”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但也不能强人所难。 李元夕自是等不得,她对众人道:“这样,我下去,刘牙人你在此看绳子。洪老爹,麻烦你去找人。老姆,你准备热汤,衣被。”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呀”声大响,四人急急回头,顿时愣住。 一个青年从井里爬了出来。 洪老妪最先反应过来,她跑过去,抱住那青年,又哭又笑:“我的儿,你可上来了!” 洪老爹的脸色白转红,他怔了怔,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刘牙人猛拍大腿,喜道:“吉人自有天相,青哥厉害。” 李元夕也甚是宽慰,更多的是惊喜。毕竟落井之人能自己上来的,极其少。 她不禁上下打量那洪青,三十多岁的青年,方脸浓眉,修长身材,甚是端正,可惜双目无焦,空空洞洞,让人无法直视。 至此,李元夕才信了刘牙人的话,这洪老爹的儿子是有点儿傻。 忽然,洪青举起了手,复又“呀呀”大喊。 洪老妪他们自是不怕,只是全力安抚儿子,让他安静。 但李元夕却给吓了一跳,因为洪青手里扬着的是根肋骨。 只一眼,她就断定,那是人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