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摸上了那旱烟筒,没点火也猛吸了几口。 手里摩挲旱烟筒,他探问,“那禧姐儿你是如何想的,叫我将他送回家安享晚年?” “非也,非也,”林月回摇头,“按我所想,是将孙经纪留下。” “留下,”林城平假作迷惑不解,“为何?按说食人之禄便该忠人之事,孙经纪可没办到。” 林月回只说:“他有用,是个人才。撇了他,林家底下可堪大用的经纪没几个。” “确实,那么多家绸缎庄的经济,只有孙经纪能周旋在各家织户间,买到上好的布匹。且他也已为林家效力二十余年,事事尽心,不贪权,人无完人呐。” 林城平喟然长叹,又展眉道:“我家冬禧有容人之量,爹所不能及也。” “爹,这容人的度量,非在我身上。而是看他们是何种人,如是能人,那便似金银埋进土堆,浆洗干净,虽成色骤减,却也依旧有用。但无能之人,就好比鱼里的刺,冬日的蒲扇,夏日的炉火,我且用不着他,还觉得刺眼,没有如何便已是仁慈。” 林月回一气将话说完,而后又稍抬高声音道: “孙经纪有本事,我便容得下这一次,不过事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过了三,再纵他,就是养大他的心,喂大他的胃口,到后头龙心豹胆都敢尝,还敢扯虎皮做大旗,叫这地改名换姓。” 林城平被她所说的话震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何话,抖抖旱烟筒。 “那忍他这一次,之后又该如何?” 林月回捏起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又重新放到原位,“我会让他再去采买一次标布,不管是何缘由,他都不可再行差踏错。” “还有就是辞退现在的账房和掌柜,他们俩是貔貅,只进不出。” 她走前还要了绸缎庄的账,近两个月的账记得一塌糊涂,还压着上月的月钱不发。 这家绸缎庄的掌柜和账房都和林城平沾亲带故,林月回老早就看他们不顺眼,这次刚好挑个错处发落两人。 而孙经纪无母,只有个丈母,平日里恭敬如亲娘。丈母病得重了,花了两百余两,又遇上这糊涂账,干出这糊涂事。 “那便按你所说的做。” 等林月回出门,林城平复点起晾晒烟小心吸了几口,称心快意道:“我女有大才!” 他曾经有过的念头,就随这灭后又复燃的烟草一样,渐起渐落后又生。 承祖业,立哪个子嗣?他将目光移到那棋子上,缓缓吐出一口细烟来。 改日,孙经纪眼底青黑,脚步虚浮,似熬了几夜没睡的疲态,鬓越发白。 他心不宁,神不定,差点绊倒在门槛前,只消今日就交代在这。 他想了一夜,自个儿有错,该下大狱,只可怜妻儿幼子。 没曾想,才进绸缎庄,林城平身边的小厮将他叫去,递给他一袋银子,约莫一百两,并一张纸。 纸上写: “再去三林塘采买一次标布,这里只有一半银钱,剩下的那一半,你自己想办法。” “能采买一百五十匹标布—套段的话,之前的事便当做一笔勾销,你继续做你的经济。买不过来,林家庙小,只能将你这座大佛往别处移。” 孙经纪将那页纸翻了又翻,忍不住长号短哭。 东家肯再给他一条路重走,他不敢不能不愿再走错路。 当日就收拣了一些衣裳,坐船去往松江府,在那路上找了熟悉的经济,以贱价购买了一大批毛青布。 辗转到乌程县脱手,他对这里很熟,乌程女子爱俏,毛青布贴身,做衣裳中看。 以低价卖出,还赚了七八十两,再进乌程的棉布去松江府三林塘卖,以此有了买两百匹标布的本钱。 等过了半月有余,孙经纪载着一船标布返来,林城平特意让人去把林月回请来。 征询道:“禧姐儿,这批标布你觉得还要派人去监工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又用了他,差使他办这件事,自是我暂时信得过他,我信得过,又何必再去怀疑他。” 林月回口随心同,尤其是孙经纪还把贪墨的标布给补了上去后。 但她也道:“若是爹你不放心,待夜间落了锁前,找人抽几匹看看。” “我自然放心,”而后林城平笑而不语,他哪里是放心孙经纪,他是信林月回。 “那你觉得该如何安置孙经纪?还把他留在这绸缎庄?” 林月回忖度后才开口,声韵清圆,“爹你早先不是提过,说盛泽镇的绸缎庄每次账本总对不上,换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