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打了个抖,他弓着背,神情不显,“是从三林塘进的,小姐眼力真好。” 现下他心里照旧惶惶,似那舵被半捞起,吊在水中不上不下,没个实处。 林月回看完布心里有底,在屋子里拉了把曲棂玫瑰椅坐下,没有垫子,坐着硌得慌,她有点嫌弃。 桌脚划过青瓷砖地面留下刺耳的声响。 “孙经纪,你抖啥?” 林瑞诧异地望着他,这抖得跟犯病了一样。 “我冷得慌,”孙经纪僵笑,下一刻他连干笑都笑不出来,手指挨着衣裳,揉搓后又紧攥着。 是因林月回吩咐:“锦瑟,你随意挑几匹布来,放到那张桌子上比对一下尺寸。” 锦瑟应下,她话不多,做事稳妥。林月回是故让她出门跟着,只见她每堆都挑了一匹,滚到桌子上一一摊开。 缜密比对后才道:“小姐,布匹分毫不差。” 孙经纪呼出一口浊气,手心汗湿哒哒的黏,他这心就跟半沉的船舵被拉出水面,差点得以重见天日。 “是吗,”林月回斜倚在玫瑰椅上,轻拢锦裙,话语低低,“大哥你先出去看着布店。” 林瑞“啊”了一声,不是很情愿,扭头见她瞥来,翠眉低,面上无笑意。立马站起来,没半点停歇就出去了。 “锦瑟,拿备好的尺来,”林月回指尖轻击椅凳,冷呵了一声。 孙经纪耳边轰鸣,那舵是彻底沉了,沉底了。 锦瑟量完后神色恭谨,隔着几步道:“小姐,是十六尺。” “二小姐,我买的是平梢,平梢为十六尺,”孙经纪猛地出声,喊得嗓子破了音。 林月回诘问,“买的是平梢?” “对,对,就是平梢——” 林月回拿过布尺,啪地一声扔在他的前面,说话似敲冰戛玉,“平梢,平梢,你知不知道,今年三林塘的平梢早就被晋商买尽了。年末织户为了多赚点银钱,织的都是套段,淮安十几家绸缎庄无一家买到平梢,孙经济,你是从哪来的本事?” 屋里冰凝成似的死寂,林月回语气渐松缓,“我便告诉你,纵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灯草搓绳,烂板搭桥——枉费心机。” 标布又名大布,因它上阔尖细,且尺寸有别于小布。平梢为十六尺,套段则是二十尺。此布紧薄而又厚实,不怕风吹尘沙损。 晋商和陕北商人多爱之,夏末平梢多,套段少,一气被他们全买走运往北方,以度寒冬。 林月回都不用算,这一百五十匹的布料,从套段裁剪为平梢,少了多少的料子。 “二小姐,小人有错,”孙经纪只喊了这一声,跪伏在地,再无言语,他只恨自己鬼迷心窍。 “孙经纪,两年前你的手段就这般,两年后你还是没改。” “小人有愧,”孙经纪老眼含泪,他畏惧林月回不是没有道理的。两年前,他第一次从布匹上贪墨,就碰到了林月回,她也就随意看了几眼,又问他几句话,告诉他做人不要败坏良心。 没过几日,他就被派到离淮安府相隔甚远的月城市,琐事犹多,银钱减半,兢兢业业一年后才得以重返淮安。 没想到,这次实在无可奈何再出手,又被林月回一眼识破。 孙经纪只觉自己这半生经营的脸面,全在这一刻被狠狠揭下来。 他恨自个儿,但他不怨,这件事他做了错了,但不悔,只是鬼迷心窍走了错路。 林月回并没有再呵斥他,临出门前落下一句话,“事不过三,孙经纪你好自为之。” 在回府的马车上,任凭林瑞如何撒泼耍赖,林月回都闭口不言。只在将到府时,又听闻商府门前放的炮仗,长眉蹙,低语道:“聒噪。” 下马车后便往林城平的院子里去,听闻小厮说他在书房,叩几下门扉,侍从半开门说要去通传。 林城平忙吸了几口烟,再吹灭这旱烟,收起旱烟筒。面色心疼,这可是从闽省永定来的晾晒烟,他才刚品着味。 “爹,你怎的又在吸旱烟,”林月回踱步进来后用帕子掩鼻,这旱烟也不知有什么好的。从吕宋传来时尚无人问津,到如今吸旱烟竟成了风气,富户员外腰间别一枝,见面掏出旱烟筒,问吸的是哪家的晾晒烟。 “我就闻闻,”林城平知她要恼,让侍从去开了窗,笑语道:“禧姐儿来寻我可是有话说,总不能是特地来管你爹吸旱烟的吧。” “那倒不是。” 林月回端坐在矮背开光禅椅上,将孙经纪所做的事从头到尾讲与他听。 林城平听完,面色无甚波澜,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