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痴迷的嗓音,他亲自将那可怜但也有那么一点可爱的弄臣从失控边缘拉回。 姑且稍作等待,现在还远不到你该面对恢弘疑问的时刻;“到人间去,你自然会在这寄身之路上更得进步同了悟。” 说着,大公转动了抵足的权杖,要令神圣亲自出手将一切缺憾同丑陋都美饰完满,那该何等轻易:于是自她躯体中扭曲生长的剑戟抑或铠甲都被归复原状,微缩在她发间蠢动的铁面也重又做回乖巧冠冕。 “偶尔,我们也应于人前粉饰太平。明白吗?”他又愉快说道。 或许正借此感慨而自白,同样也教诲愚钝如她者处世之道,更为警醒她今日所拥有一切都仰赖维系于谁,以及绝不可辜负——他对她格外开恩的,厚爱。 …… ……他的确施与“厚爱”,向她交待并非旨意也绝非命令,而可称殷切嘱吒仿佛全盘为她深远考虑,要知道曾蒙重用如提尔斯者,也不过有着能令大公不计较他小小过失之脸面,同无数战战兢兢侍奉那冷酷苛严之主的无数前辈们的经验相比较,完全说得上属“和言悦色”。 但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份青眼有加的特殊。本以为遗忘了什么是怖惧,面对他,没有因由的怖惧就好像绕过切身记忆而直接刻入骨血。她确实遗忘了太多太过重要的东西……己身不曾停止壮大,却有另一部分被这死寂又仿似还活着的禁庭攫取吞噬。我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他既已垂爱钦定,她还能说什么? 她是悄然一道游魂,沉默着回归旧日居所。而一旦离开了大公所在,这世外高庭便永不暂歇向她敞露魔魅神异一面,苍白肿胀的监视者们如潮水涌来将她簇拥带入过分高耸的殿堂,似乎每一次重回此间,那名义上属于她的一切都愈发突显壮丽辉煌几分,契合她的壮大。无言绕过重重帷幔爬上床榻,将自云巅天边垂探的巨像们凝滞脸庞通通忽视,她用华美丝缕作被衾掩埋住自己试图就此睡去,但数度失败,因远方下处自有青春年华美貌男女向她奉身而献起无尽热量,但仍旧分毫无解于这远旷殿中、远旷床帏之间刺骨冷寂。 她一刻也不欲多待。打算明天就前往他新为她指派的辖所,出巡人间。帷幔迤地掩下,她躺倒在如云丝絮间,心中直觉却又开始沸腾嚣叫忽略了某些极其重要的事物,辗转反侧再难安枕,她干脆翻身坐起从床榻这头摸索至那头,一一检视可藏匿东西的隐秘处。 但找不到,一切端倪无从寻觅,此处同彼处俱都空无一物,而完美如初。她犹不死心,舍弃肉眼又用灵巧手指重复探寻摸过平滑表面,可所过之处绝无凹凸痕迹抑或开凿暗格。一番辛苦探查后已气喘吁吁,而帘幕纹丝不动,她置身四四方方沉眠之地亦如严丝合缝坟墓。所以她究竟在这只可应许完满之地期待何物,寻找何物?甚至,连这问题都无法回应分明。 数度苦寻无果,时计仪轨归零已至崭新一天。绝无法在此地盘桓更久,因来自于他无论旨意抑或偏爱都不容违逆,现在,她要去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