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云栖和雪芝已坐上了赶往秋阑阁的马车。 因有东平王府的侍卫跟随,即便城中再热闹,也无人敢挡住马车的去路。 淮安郡主姚清嘉是汴京有名的柳絮才媛,她的闺中密友大多是知书达理的仕女。 而云栖是个例外。 姚清嘉有好些日子没和云栖见面了,一路上自然是相谈甚欢。 “栖妹,你听姐姐一句劝,日后若是贺昀那小子再来招惹你,你莫要搭理他。” 云栖听到贺昀的名字,就变得蔫巴巴的,叹道:“清嘉姐姐,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和我作对这么多年,想让他改性子,那比杀了他还难。” 姚清嘉是真心实意地想给云栖解决眼前的烦恼,认真地思索道:“我记得小时候贺昀同你的关系不算差,这梁子怎会越结越深呢?” 云栖确实和贺昀做过友好玩耍的伙伴儿。 那时云栖年仅五岁,嘴甜乖巧,粉雕玉琢,一双圆眼水汪汪的,小脑袋梳着芊芊发髻,辫子上簪着珠花,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有父亲母亲宠着、有祖母疼着,还有嫡姐和长兄护着,所以,云栖有底气在人前糯声糯气地背书,一点都不结巴。 贺夫人每月月初都会和云夫人约着品茗赏香,或是带着子女坐轿去城外观山玩水。 在云栖模糊的记忆里,贺昀的手中总会冒出来稀奇又新鲜的玩意,并且十分大方地说:“栖妹妹,送给你的。” 云栖最不愿想起的便是她像傻瓜似的,跟在贺昀的身后,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要他陪自己玩。 可是,七岁的贺昀没有那么惹人嫌,没有那么调皮捣蛋,反而耐心地带她玩,至少在那段日子,云栖不讨厌贺昀,还盼着母亲能够天天去找贺夫人。 就这样过了几年,在老太太七十大寿的宴会上,云栖知晓贺老将军要带着贺昀来府里拜寿,她一如往常地被丹桃装束得漂漂亮亮。 云栖满心欢喜地给祖母祝寿词,挨过一顿夸,便急急忙忙地跑到后院找贺昀。 伯爵府的后院有座叠山,是用江南的太湖石修筑而成,小瀑布连着池塘,池边的忘忧草的倒影浮现在水面。 不远处,三个容貌平平的少年跟贺昀打趣道: “昀弟,你也快到舞勺之年了,哪能整天陪着小丫头玩过家家?你瞧我们,不是要去私塾读书,就是要听父亲教诲,在家中学棋术、练笔墨……难道你长大还真要娶云栖做夫人啊?” “咱们做男儿的,读圣贤书,即使不能入朝为皇上效力,最起码要做到胸中藏墨吧?倘若没有真才实学,该如何立世?又该如何让汴京的姑娘爱慕咱们呢?你吧,有父亲教着武功,我们哥几个,没那天赋……只能把希望放在读书上面了。” “贺昀,你想想,云栖是个女孩,你跟她玩能有何前途?更何况,她就只会背点儿唐诗,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小丫头,那些长辈夸夸她而已,她还真以为自己将来能有所作为呢?” 云栖躲在假山后面,提着裙子的手握成了拳头,她本想出去教训他们一番,但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 她想知道,贺昀会说什么? 他应该厉声斥责这几个讨人厌的家伙,从此不再和他们来往。 “说够了没有?”贺昀的嗓音冷漠,问道,“别在这儿给我讲废话,读的圣贤书,是让狗吃了吗?没脸没皮的东西。” 身披瑞兽纹素软缎氅衣的少年欲要动手: “贺昀,你怎么不识抬举?” 另一旁有男子笑吟吟地劝道:“思凡,这是在伯爵府,你注意点分寸,既然贺昀乐意跟小姑娘玩,咱们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 “行了,咱们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思凡甩了甩衣袖,不屑地说:“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 云栖等到这群讨厌鬼离开后院,才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她若无其事地向贺昀奔去,提着衣裙问道:“昀哥哥,这是母亲新给我做的衣裳,好看吗?” 贺昀的回答是:“我以后不陪你玩过家家了。” 云栖沉默了好一会儿,气鼓鼓地说:“那你和谁玩?和那几个没脸没皮、讨人厌的……反正,我不准你和他们玩。” 终是闹得不欢而散,贺昀渐渐地疏远了云栖,他的性情变了许多,仿佛是脱缰的野马,去山林打猎、和纨绔子弟学射箭、偷偷地喝酒,整日被贺老将军揪着耳朵骂。 贺昀再也不像之前那样陪着云栖玩。 自此,云栖和他成了一见面即要掐架的死敌,轻则斗嘴三百回合、给对方难堪,重则互相去府上告状,到头来双双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