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立政殿极谏(2 / 5)

后位之尊,就与姜沃说起一件她掌管宫闱后得知的旧事:贞观七年,彼时李承乾还是太子,乳母遂安夫人以东宫‘器用阙少’为由,请奏增制。

“以先帝对子嗣的疼惜,如何不准?”

“然而文德皇后谏表,道东宫应重简朴之德,不宜过奢。终从后意。”

宫中圣人之下,便是皇后。皇后可约束东宫,亦可就事上谏表驳回圣意。[1]

媚娘望着暮色中的紫薇宫:“她手中有仅次于陛下的权,然而她从来不知道怎么去用,这也罢了……”

姜沃接下去:“最要命的是,皇后不知怎么才能不被别人利用。”

皇后之权,被握在外戚手中时,实在杀伤力巨大。

媚娘点头:“是。”

“如果她背后的家族依旧把她当刀,想用来刺人,那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刀伤到自己——若是柳氏肯为她女儿想一想,愿意教给皇后自请废后以保性命,倒也彼此省心。”

说来也有几分荒诞——明明是废后争锋,但事至此,其实与王皇后本人并无关系。

她就如同被摆在案上的一枚凤印。

媚娘的着力点,始终要落在长孙无忌等旧臣身上。

正说着,就见严承财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宸妃娘娘、太史令……太尉方才请英国公、褚相、于相都到中书省去了。”

这四人,都是如今宰辅里的先帝旧臣,当年就深受先帝重用,亦得过先帝要辅佐太子的嘱托。

媚娘闻言,立刻放下紫薇宫这边的宫廷琐事。

她转头对姜沃笑道:“走,咱们回去等着。”

“只怕先帝遗命就要砸过来了!”

废后事上,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媚娘面上亦是郑重与防备:若是皇帝顶不住这次的压力,她别说后位,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

这一路赶回立政殿,媚娘忽然想起了很多年的九成宫。

她走进了晋王所在的兽苑。

*

皇城东。

中书省。

于志宁和李勣是在中书省署衙门口碰上的。

“大司空。”于志宁请李勣先行。

李勣也不客套,龙行虎步走在前头,还神色肃然问道:“于相也来了?不知太尉忽然寻我们何事。”

于志宁忍不住看了李勣一眼,愣是没有从那张端严坚毅的将军面上看出来什么端倪,

心中忍不住佩服:到底是大将军啊,这时候愣是能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瞧着话问的,如今朝上,除了柳奭谋逆案,还有别的事儿吗?

两人入内时,便见褚遂良已经先到了。

彼此见礼。

长孙无忌直接先点到李勣:“李司空于朝上坐的好安稳。如此荒唐事,竟然全能作看不见,一言不发!”

李勣真诚发问:“朝上每日事多,太尉说的哪一件?”

于志宁拜服。

褚遂良见长孙无忌要恼,生恐他们四人内部先闹翻。

于是连忙出来打圆场:“李司空,太尉说的是御史参奏柳奭谋逆之事,岂不是荒唐?”

李勣认真颔首答道:“此事啊,那着实荒唐。去岁便有宗亲谋反,连着数位驸马公主将领都事涉其中。”

“今岁又有后族潜构谋逆,私交禁中。”李勣摇头:“深负君恩,何其荒唐!”

又淡然道:“太尉说我看不见,那倒没有,我都眼见——陛下命三司会审,处置得当,为臣者还有什么可说的?国有国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褚遂良:……

他都圆不下去场了。

长孙无忌抬手:“李懋功,不必东拉西扯了。我直接与你说透:柳奭与魏国夫人确有行事不当处,但陛下此番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要借此事废后!后位又牵连东宫,岂能轻动!”

褚遂良见长孙无忌越说越厉色,连忙接过话来对李勣道::“司空,今日我等要往立政殿去力谏陛下。大朝会上到底有些事不好说。”

李勣目光落在褚遂良面上。

大朝会不好说的是事情本身吗?不,是大朝会不好对皇帝逼迫太多罢了,若是在百官之前‘力谏太过’,与皇帝真的翻脸,便再无转圜余地了。

但私下,几个先帝老臣,去‘劝一劝’陛下,哪怕言辞过激些,在他们心里应当也不要紧。

李勣起身。

“太尉,我今日染疾,实不能面圣。”

说着不等长孙无忌说什么,剧烈咳嗽着就直接出门扬长而去。

褚遂良与于志宁:……

长孙无忌反而是最不意外的那个:“不必理他了!”若非先帝也曾明言令李勣辅政,长孙无忌今日都不愿意叫李勣。

“他去了也不会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