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她,她不知道自己会在父亲身旁傻站多久,她转头回到房间,桌上的水笔遗忘在了楼下的餐桌。 高速公路的东面,谷凉深处的一个诊所里。朱虞高正忍着头晕和剧痛,等张医师给他的小腿包扎伤口。他没有摔破头,他只感到眼前一阵阵地犯晕,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在流动。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摔断腿,他只感觉到疼,一种钻心的刺入骨髓的疼。 朱品文把没考上的消息告诉他时,他正站在木梯上,伏着身子观察房檐的里里外外。最近的鸽子总是莫名其妙消失,他怀疑房顶上藏了条蛇,于是爬上去想看个清楚。 或许是朱品文的声音太弱,或许是他爬上的木梯太高。他并没有听清儿子说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考上”两字。 朱虞高刚想转身询问底下的儿子,话音未落,他的左脚脚底像踩了条鱼一样猛地一滑,从三四米高的木梯上轰然摔下。 朱品文看到父亲像山间滑落的石块一样坠下,瞬间从恍惚的迷蒙中清醒过来,像开弓的箭一样朝父亲飞奔过去。 谷凉的小诊所已经无法收治这种程度的摔伤,朱品文借了夏二爷家的三轮车,准备把父亲送到乾阳镇中心医院。 那条通向乾阳的大土路,朱品文走过了无数遍,边走边背时甚至觉得路程不长,学校总能在不久后遥遥可见。如今脚下踩着三轮车,他却第一次发觉乾阳竟这么远。画眉山脚的陡坡上,他用尽浑身的力气站起来蹬,蹬上这座山坡,乾阳中心的大花坛依稀可见。 路上的乱石、坑洼,像埋伏起来的地雷,三轮车无可避免的剧烈抖动为朱虞高带来无穷无尽的疼痛。他没有吭声,他望着灰蒙蒙的天,他想着儿子的高考,想着屋檐的鸽子,想着田里的菜苔和圈里的鸡鸭,想着地里的青石……他有点累了,他想睡。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头部轻微脑震荡;小腿中度骨折”。 朱品文看着诊断书上的小字,他反复回忆着“轻微”和“中度”的本意和引申义,他突然不明白言语的边界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言语。他只觉得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和厕所里未清洗的粪便味混合起来,比牛棚猪圈里的气味还要刺鼻。他快步走进病房,坐在昏迷的父亲旁边。 方玉蓝送走儿子以后,用腰上的围裙抹干了眼泪。她回到张医生的诊所,请求他帮忙写一封信。 她记得那个地址,那个远在北方,久久不能提起的地址。那个让她牵肠挂肚,泪湿枕巾的地址。那个杳无音信,但又不曾遗忘的地址。 方玉蓝知道,他必须回来,他肯定会回来,他马上会回来。 谷凉上空灰蒙蒙的天突然乌云密布,低吼的雷声在云层中忽近忽远。闷热的空气里还没有一点雨丝,满是草木混着泥土的浊气,细长的闪电在灰暗的空中若隐若现。雷阵雨像风寒病人的喷嚏,要打打不出来,要憋憋不回去。 谷凉很久没有下过雷阵雨了,周芷若的窗正对着东面的山村,她坐在窗前,两眼无神。窗外是倾盆的大雨,匆忙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