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是在偏殿里见的人。
其实裴令元进了内殿那会儿,殿中也只有乾元帝一个人在。
他才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弘深被人告了一状这事儿他知道,且是宣召的太监松的口。
宫里当差的人嘴上都紧,御前办事儿更是如此,既然松口露了痕迹,那就只能是乾元帝准许的,故意要说给他听,叫他知晓的。
本以为进宫会遇上萧弘深兄弟几个,哪怕萧弘霁和萧弘昀都不在,最起码萧弘深这个疑似涉案的总得要在场才对。
结果又出乎裴令元意料之外,与他所想全然不同。
裴令元上前去见了礼,乾元帝也没多说什么,摆手叫他坐下回话。
他略想了想,往斜对面的官帽椅上坐过去,也只是浅浅坐着一点,身体前倾,并不敢结结实实坐在椅子上。
他唇角抽动,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乾元帝用意不明,他也不敢胡乱开口。
同崔煦之相比起来,他肯定是要更加了解乾元帝的。
然则人家又说君心难测,即便是他,也不可能真正捉摸得出官家心意。
或许徐贵妃可以做到。
但除贵妃之外,怕再无第二人。
裴令元索性垂眸下去,一言不发,什
么都没有问。
乾元帝深吸口气:“你不是都知道朕是因何事而传召你了吗?”
裴令元这才抬眼,只是与乾元帝四目相对了一瞬间,便匆匆挪开视线:“臣知晓一二,却不全然知道。至于说颖国公卖官鬻爵,贪赃枉法一事……”
他抿唇,把尾音拖长不少,良久才又说:“臣供职在礼部,对刑名之事知之甚少,诉状既然投递到了刑部,官家何不传召刑部的大人们来问上一问呢?”
到底是打从心眼里觉得萧弘深并不会做这样的事,还是另有盘算,裴令元不知道。
他也不是很愿意妄加揣测。
天家威严是不容小觑的。
一时猜错了,说出混账话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果然那头乾元帝啧了两声:“送交刑部查问审讯,此事就彻底闹大了。善初,你一向都是最聪明不过的孩子,今日怎么问出这样糊涂的话来呢?”
那就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光是士族高门之中,似此类涉及到皇子皇族的,乾元帝更不愿意再去闹得人尽皆知。
毕竟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处。
官家可以严惩,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本也
是一种方法。
“臣大抵知道了官家的意思,只是此事臣实在不敢横加揣测,妄言评说,官家恕罪。”
也没什么罪不罪的。
乾元帝叹了口气,连连摆手:“殿中没外人,朕叫你来,是信得过你。善初,你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和二郎他们相处时日不算短,有人拿着诉状状告二郎,说他卖官鬻爵,朕想听听你心里面的想法。”
父子连心吧。
裴令元一时有些恍惚。
乾元帝的言行举止,无不在向他传递一个讯息,那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萧弘深这个儿子。
既怕他真的涉案,那不是诬告,又怕是诬告,错了主意,问罪问责,会伤了父子之间的情分。
所以进退两难。
一向英明睿智的官家,是为着父子情分四个字才僵住了。
偏偏这种事情也没法子问萧弘昀和萧弘霁,就算是去昭阳殿,见了贵妃,大概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从前总听人家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原来即便是官家,也不例外的。
裴令元抿了抿唇角,却又想起萧弘昀来。
他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明明是唯一嫡生的,本该最尊贵,可到头来,好像连萧弘深都比不
过。
实在叫人感到辛酸。
羊皇后和官家本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何至于此?
裴令元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把他叫到宫里来问,官家从来就没想过他心里会如何想,又会怎样同萧弘昀说。
明知道他和萧弘昀情同手足,不会刻意隐瞒,只能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才会如此。
裴令元越发垂眸下去,稍稍把心绪调整过来:“臣与颖国公自然算是自幼相识,若依以往看来,臣不信颖国公会如此行事,可臣也只怕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走了眼,所以官家问臣,臣也实在是不敢胡说。”
可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
“这件事情交给谁朕都不放心,怕有人横加干预,真的冤枉了二郎。”
乾元帝这才把话引到正题上面去:“善初啊,此案交给你,你来调查,你来审理,朕要的是真相,无论结果怎么样,二郎究竟是真的做过,还是被人诬陷,你把结果回禀给朕听,朕只信你的。”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刑部接了诉状,总不能撂开手,当做没发生过。
可是要彻查,无论乾元帝所说的信不信任之外,也有别的用意吧。
“官家的意思,臣明白了。”
裴令元一面说着,一面便要起身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