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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米汤,仰头就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一大海碗,他双手捏着混着荤油和成馅儿的菜饼子,大口大口地吃得喷香,把一旁只能喝米粥,啃白面馍馍的学生馋得直咽口水,没办法,谁让他们抓阄回去的人只会做这简单吃食呢。

好在谢见君菜饼子烙的多,三人多余吃不下的,便都拿出来,给其他学生们都分了分,才让众人跟着沾了光。

这刚吃过早饭,还没歇上一会儿喘匀气,李夫子又招呼他们捎风凉,将割来的麦子捆起来,晚些走前,这些都要扛到板车上封好推回去。

谢见君找来一小撮稍高些的麦子,将靠近麦穗的一头打成绳结做麦腰,而后让季宴礼和宋沅礼将割好的麦子,一捆一捆地搁放在麦腰上。

他双手拽住麦腰的根部,膝盖重重地跪压在麦秆上,借力勒紧后拧上两圈,往地上一掷,那麦捆子便直直地站立着,给二人看傻了眼。

宋沅礼嚷嚷着自己也要上手试试,结果不是捆不起来,就是刚捆起来,手一松就散了,惹来季宴礼好一通嘲笑。

谢见君蹲坐在地头上,瞧着他倔强地为了面子,死活不肯让自己帮忙,兀自将麦捆子拆了又捆,捆了又拆,回头又见方才还笑话旁人的季宴礼,弯着腰拢半天,也拢不起像样的一捆来。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这干农活呐,哪有想得那般轻松……”。

第68章

只待大伙儿将一早割来的麦子都捆起来,立在路边,已是近半日过去了。

晌午头没了清凉,炙热的太阳烤得人口干舌燥,稍稍一动,汗珠顺着脸颊扑簌簌砸落,不一会儿功夫,浑身都灌满了黏嗒嗒的汗。

濡湿的外衫紧紧地箍在身上,似是戴上了一层脱不下的枷锁,每走一步,便觉得身子愈发沉重起来。

谢见君摘下草帽,搁面前扇了扇风,汗珠打湿了碎发,一绺绺地混着割麦扬起的尘土,贴在额前,他撩起衣袖抹了把汗,脏兮兮的脸颊霎时被抹成了花脸猫。

“咱们歇会儿吧,我实在是割不动了……”,宋沅礼被烈日晒得面色通红,身子都打起了踉跄,胳膊上,腿脚上,几乎所有裸/露在外面的地方,密密匝匝的红疹子连了成片,瞧着很是骇人,他不住地上手抓,所抓之处犹如火燎一般,奇痒难忍。

谢见君掰住他的手,掸了掸衣裳上的麦芒,“去塘坝洗洗吧,你这么抓没用,一会儿都抓破了皮汗渍进去,可就有你受得了……”。

宋沅礼立时扔下镰刀,马不停蹄地奔向塘坝,其余几个学生听了谢见君的话,也不敢再乱抓胳膊上的红疹子,纷纷追着他的脚步往塘坝跑,这又痒又疼的滋味,他们是一刻也消受不了。

“你真是什么都懂……”,季宴礼称赞道,他往地头上大喇喇一坐,趁机想要歇息一会儿。

“干过几年农活就知道了……”,谢见君挨着他跟前坐下,打眼瞧着他正闷着头,挤手上的血口子,便随手从路边拔了颗荠荠菜。

“弄这个作甚?”,季宴礼见他将一株自己叫不上名字来的野草,按压在掌心揉搓出绿汁,滴落在方才割破的血口子上。

“这是荠荠菜,也叫小蓟,先前在村里收麦子收豆子时割伤手,便都用这个来止血。”,谢见君丢下手中的青绿,温声解释道,这还是他穿来这里后,同村子里的农户学来的法子,既简单又实用。

季宴礼怼了怼指腹间的血口子,果真如他所说那般,血已经止住了,仅丝丝拉拉地泛着疼,再捏起镰刀时,总有些不得劲。

远远瞧着去塘坝的学生们,正陆陆续续往回走,谢见君起身扑了扑衣衫上的尘土,伸手将他也拽了起来,“别贪懒了,夫子都瞪咱们好几回了,再不起来,怕是要冲过来了。”。

季宴礼余光瞄了眼夫子所站的位置,果不然收获了一记怒瞪,他摇头叹了口气,甩了甩酸疼的双臂,只觉得这腰上如同千斤坠,稍稍一活动就扯得他龇牙咧嘴,眉心紧皱,但看谢见君动作利落地割麦,他也不好意思干闲着,便提着镰刀下了麦田。

日头毒辣,闷得人喘不过气来,连麦秆薅起来都烫手。

断断续续忙活了大半日,李夫子指挥着学生们将堆放在一处的麦捆子都归集起来,用叉子挑到临近的板车上,板车进不来的地儿,就只能附在扁担上,挑出麦田,而后再装车。

崎岖的山路上,一辆辆满载着麦捆子的板车吱悠吱悠穿行而过,几人都累得够呛,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将板车推回了庐舍,也顾不上维持自己读书人的脸面,一个个仰面栽倒在地。

“这就累了?别以为把麦子收回来就算完事儿了,这些麦秆都得脱粒呢……”,帮着推板车回来的李夫子歇了两口气,冲众人缓缓说道,“今个儿收了一天的麦子,可是还觉得轻松?”。

几人闷着头,望着自己手上被麦秆和镰刀磋磨出来的水泡怔怔出神。

院子里安静沉寂,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纵有先前抱着到此一游心思的学生,此时也意识到,这沉甸甸的农桑二字,从来不该是他们行于纸上的侃侃而谈。它是年复一年在田间不停歇劳作,仰仗着老天爷赏饭,年底还要给朝廷交公粮的百姓能够活下来的依靠和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