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却讥讽嘲弄,一丝哀情也无。
“只有你们这些男子,才会说‘留给彼此痛苦’,才会觉得故事的帝王失去了什么,”她说,“这个蠢货失去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失去,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些罢了,我敬那将军的痴情,但倘若我是她,一定不止让火焰焚烧在自己的宫中。”
她轻声细语地说完了这串掷地有声的言语,随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笑眯眯地说:“叶大人与本宫一同进去罢。”
也不等他回答,抬脚就走,叶亭宴怦怦乱跳的心终于沉下来些,也松了一口气。
她是在他眼前长大的人,从初见开始便美丽端方、明亮大胆,就算这些年来一直收着性子扮有礼的世家淑女,但他心中明白,她一直是当年春巡时得了一把剑便要立时
学会、想要什么都从不犹豫的少女。
紫薇不曾在宫阙深处枯萎,她的花期那样长,就算不见光,也不是状似坚韧、移到宫室中就会泛蔫自弃的一叶荻。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唇角上扬。
为这不曾改变的繁盛。
转头就将方才的幽怨全部忘记,直至夜深时,叶亭宴才恍然发觉自己当时竟然没有产生任何疑问,哪怕只有一丝疑问。
——她随口讲起这个故事的用意是什么?
她似乎并不是他幻想中与宋澜琴瑟和鸣、偶尔耍些手段也只是为了自保的皇后。
今日这个故事,她分明是在隐晦地暗示,她心中仍有“火焰()”,只是下落不明。
*
落薇来到张府之前,没有想到张平竟病得竟然这样严重。
不久之前,她召对方说话,模模糊糊地请他在政事堂议事时夸大些今春的亏空,对方心领神会,对她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谁料如今人便倒在了榻上,行动艰难、神志不清。
人老后实在脆弱,她只瞧了一眼,便有些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张平竟的夫人正守在一侧,拿帕子为他温柔地擦手,一时竟然没有听见落薇进了门,直到张平竟咳嗽了两声,她才侧头,红着眼睛起身告罪:“妇人给娘娘请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落薇连忙伸手去扶,将她安回椅子上,张夫人勉力笑了笑,冲她解释道:“从前也犯过一次,不知怎地就说不出话来了,家里只有我还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不得不贴身照顾着。”
苏舟渡从前带她来过不少次,落薇与张夫人十分相熟,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好干巴巴地道:“张公吉人天相,此次也定能逢凶化吉,今日我来,也是为了让夫人安心些,陛下拟准张公正一品荣休,另有封赏,正在和礼部议号。”
张夫人只是惨然一笑,并不在意。
两人正在说话,叶亭宴便跟着进了门,重新向落薇和张夫人行了礼。
不知为何,张平竟看见他来后,又变得激动起来,张着嘴含糊费力地说了几句。
落薇正是纳罕,张夫人却听懂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娘娘与小叶大人稍待,老头子这是有话对你们说。”
她起身,预备带着仆役离去,临到门口,却又折返。
她揽住落薇的肩膀,就如同从前她还不是皇后时一样亲近:“薇薇,我知道今上登基之后,你定觉得老头子与你生分了不少,他这个人拗得很,有话也不会直说。自从当年出了那样的……你封了皇后,他心中别扭着,虽说户部的事情办得尽心,但总归觉得可惜,若是冒犯了,你别往心里去。”
张夫人这一番话说得含混不清,落薇却奇异地听懂了。
张平竟年轻时,于理账一道有奇才,只需一把算盘,一下午就能将户部混乱的月账理的清清楚楚。
苏舟渡带落薇上门拜访友人时,总是能听见算盘噼啪乱响的声音。
“舟渡稍待,等我将
() 这个月的账算完了,再招待你。”
那时候顽皮,落薇等得无聊,趴在张平竟的案前,使坏将他的算盘珠子乱拨两颗,张平竟从来不生气,每次都是淡淡地瞥她一眼,闲下来时伸手将珠子拨回原位——落薇至今都不懂,他是怎样精准地记住这些珠子的位置的。
后来宋泠也常来。
张平竟对宋泠和对落薇无甚不同,每次都笑眯眯的,将家中的果子摆出来招待,苏舟渡调侃他是天底下最油滑的人,隔天就得了他送上门来的两桶香油。
这些年,落薇总以为是她和太师的争斗太过显眼,才叫张平竟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她,以求明哲保身。
却不曾想,他的理由竟然是这样的。
当年张平竟见她和宋泠相处,常常调笑,叫二人早早将婚事定下来,落薇冲他扮鬼脸,宋泠也脸红。
园子里飘满了絮,纷乱惹人。
宋泠十二岁就封了储君,高帝的偏爱明目张胆,从来不介意他与朝臣结交,除了资善堂中奉师礼的苏舟渡和方鹤知,张平竟也曾于户部处事中教过他不少道理。
落薇一时心神大震。
原来、原来这个世间还有人和她一样,在殷殷期待未来的天子长成,他虽一生油滑、从不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