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这儿还挺正常的,但是见方暇这么一杯一杯的喝,也不知道哪个平素就顽劣的小子撺掇了一下,有人开始灌酒了。
方暇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在小世界内的身体特殊,不会因此喝醉。
等注意到杨守澈难看的脸色,才意识到什么,再环顾一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暇盯着那几个三番五次过来的学生,只把人看得满脸心虚忐忑,才兀地一笑。
灯光照在人身上浮现一层朦胧的虚影,像罩着一层纱、让本来看得清的人生出些宛若仙人立在云端的飘渺之感,可偏偏此刻谪仙也被凡尘的酒意熏染、像是晚间压得最低的那片云霞,让人生出些触手可及的错觉了。
被看的几个人脸上心虚还没有退去,却被这么笑得呆住了。
方暇看他们这表情,还以为是几人想上前认错却不敢。
左右是最后一天了,他也不必端着什么夫子架子。再者这些事在方暇看来也都是少年的闹腾,没什么恶意,反倒是将热热闹闹的气氛闹僵才不好。
方暇眨了眨眼,他干脆把酒杯换成了碗,笑:“还来吗?”
几个人表情更呆了,有一个反应快些,连忙高声答道:“来!”
一旁的杨守澈被后一道声音惊动,终于从那失神中回来。
他忙要去拦,手腕却被抓住。明明那手只是虚虚搭在上面并未用力,但是杨守澈却好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也动不了,只觉得被碰触的那地方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心一下子跳得极重极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要平复那过于躁动的心情,可是下一刻他却全然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因为对方一下子凑近了。
不只是心跳,周遭的一切嘈杂都呼啸着远去,好像他的听觉陡然失灵。
而那失去的听觉却加倍的偿还于别的观感之上。
杨守澈能看清那张一下子贴近的面孔上每一寸肌肤、能嗅到那人身上清淡的酒气、能感觉到对方一呼一吸间热气就喷洒在颊侧。
这场景让他陡然想起了那一日。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体里没有了另一个存在。
杨守澈觉得,自己该退开的、自己能退开的。
可事实上,他却像一块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
……或许,他还在梦中吧。
只是这“梦”醒得实在太快,突然贴近的人又比来时更快地退了回去,杨守澈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拉,这突兀的动作让他从幻梦中惊醒,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而那句落在耳边的语句也终于慢了许多被大脑解读出含义。
那人说:“放心,我喝不醉的。”
杨守澈呆呆在原地站着,只觉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却要将他熏醉了。
*
方暇看杨守澈明显是不参与这些事的好学生,不由凑过去简短的安慰了一句,让对方放心。然后就重新转回身来、来者不拒,把那几个闹腾着凑过来敬酒的全都放倒了。
看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方暇默然了半天,觉得自己虽然没喝醉,但是被这气氛一激,脑子也有点糊了:要不然怎么会干出这么幼稚的事?
不过这会儿最闹腾的那几个都被放倒,气氛一凉,方暇人也冷静了很多。
他看着桌上趴的地上滚的这一群人,他深觉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他总不能把人都留这儿,要不然这一晚上过去,个个都得结结实实的冻病了。
自己闹出来的残局,收拾还是要收拾的。
方暇招呼着几个还清醒的学生,一块儿把这群倒着的人一个个送回去。
该说真不愧是书院的学生,喝醉了撒酒疯也别具一格,没有疯没有闹,反而念起了诗来。
方暇一个没摁住,他搀着的这个醉鬼就开始摇头晃脑起来,“有美、美人兮……”[1]
跟在方暇后面一步,同样搀了一个人的杨守澈猛地抬头。
只不过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前面的方暇已经一把把人摁住,又往上扶了扶,口中随口应和道:“嗯,有、有。”梦里什么都有。
杨守澈本欲往前的脚步一滞,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心情十分复杂的继续跟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那醉鬼又晃了晃脑袋,再次开口,“思悠悠……”[2]
杨守澈又是心下一提。
而方暇已经眼明手快地再次摁住了这位摇摇晃晃、似乎想要对月感慨的仁兄,口中接着敷衍,“嗯嗯,悠悠……你可悠着点。”旁边就是河,这大晚上的、可别一头栽进去。
后面的杨守澈又是沉默,半晌才抬脚继续跟了下去。
……
这一路的折腾,总算把一群醉鬼都送了回去。
身上倒还好,主要是心累。
方暇深深觉得之前选择拼酒的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离开时,却听旁边一道声音,“方夫子,我送您。”
他侧身去看,原来是杨守澈。
方暇本来是打算拒绝的,毕竟就几步路的距离、他又没醉,实在犯不着送。
但是打量杨守澈这会儿的神情,他忍不住琢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