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了,对吗?”
师傅不说话,提着烟袋慢慢走了。
没人告诉她答案,小樱桃自己也不知道。
稀里糊涂的,忽然有一天,宋潇声回来了。
小樱桃一头乱发地正在睡觉,脸被人碰了,她感觉到,只是不想理,那手指头很粗糙,摩得她脸有些刺痒,她一睁开眼,看到了一双久违的眼睛。
她呆住了。
“师兄?”
宋潇声的样子变了,哪里变了,小樱桃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变了。
小樱桃不管,一把扑进了宋潇声怀里。
宋潇声一句话也没说,只用手掌轻抚着她的头顶。
走了一年半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他们师兄妹在一块儿一起待过八年,这么点时间实在微不足道。
可世事哪怕一天也不会等人。
“师兄,你去哪了?”
“鬼地方。”
“鬼地方?”
宋潇声手掌摩挲了下她的脸,小樱桃发觉他的掌心也很粗糙,上头纵横了疤,小樱桃拿了他的手,抬脸看他。
宋潇声凝神看着她,千言万语说不出口,他拉了拉她的衣服,盖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也不怕冻着。”
小樱桃笑了一下,眼睛还是干净,她八岁就那么笑,十八岁还是那么笑。
宋潇声给她留了一些钱。
小樱桃拿着钱,心里很害怕,“师兄,你又要走了。”
“年前,”宋潇声道,“过年前,我就回来。”
小樱桃面上还是怕。
“等我,我回来娶你,”宋潇声额头靠着小樱桃的额头,小樱桃茫茫然的,有点糊涂地抬起脸,她看到宋潇声的眼睛红了,她低声道:“真的?”
“真的。”
宋潇声出了城,他将自己的剑赠给了路途中偶遇的戏班子,戏班子里,班主带着个小徒弟,小徒弟眉清目秀,嗓子清如凤声,他同那小子四目相对,看他眼中有一股儿劲,一股非要出人头地的劲。
宋潇声走了,这一年半的工夫,他什么都干过,跑过商,贩过药材,倒卖烟草,钱挣了,可他手里根本留不住钱,不是遇上兵就是遇上匪,瞬间便被盘剥精光,他跟他们打,受了不知多少伤,可没用,他一个人,抵不过这世道。
他想,算了,回去吧,回去哪怕要饭,干苦力。
他想小樱桃。
有小樱桃,他可以放下这么多年的坚持,他不要出人头地了,咬着牙也得去养那么一颗小樱桃。
“潇声,没钱,你说让我怎么活,我说句实话,就算你人在——”师傅掰断了烟杆子,“那事,我也照做不误,你能怎么样?!”
“你以为是我造的孽?说白了,还是你自己没本事!”
“不闯出个名堂来,你以为你真能在这世道守得住一个家?”
那就闯吧。
急攻淮江,杀一个,给一百,杀十个,给一千,宋潇声学了八年的功夫,他草草穿上军服,在对方的催促声中急促道:“我家乡在清溪,如果我牺牲了,把我的抚恤金寄到清溪,清溪野明巷小樱桃。”
“行行行,快、快上——”
宋潇声冲上了战场。
他心中没有家国大义,没有英雄情怀,他只为挣一笔快钱,一笔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快钱,回去安一个家。
“诶,张大婶,原先住这儿的那个小樱桃呢?就是以前芝兰园那个,后来出来卖的——”
“搬走了,刚搬走不久,怎么,你想找她?”
“不,不,随便问问。”
身影快速地跑向巷口,接了薄薄的信封,欢天喜地道:“给我吧,我转交给她。”
信封抛过来,转身就走,懒得多一句话。
他接了信封,如获至宝地打开,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什么玩意,才三块大洋!
悻悻地扔了信封,那人抛着那银晃晃的三块大洋,一摇一摆地踩着青石板走了。
一场秋雨带着响雷,信封落在地上,被雨水浸透,被寒风吹卷,等潇潇雨歇时,一切了无痕迹,天空一碧如洗,又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