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嬷嬷回到安国公府之后,果然就将萧月白的近况一五一十且加油添醋的告诉了老太太甄母。
果不其然,甄母勃然大怒,将儿子萧覃叫到跟前来大骂了一通。
甄母今年年纪还不上六旬,满头乌发夹着几根银丝,精神矍铄,身体康健,面容白净,纹路也没得几条,却还是个活力充沛的妇人。
今儿程嬷嬷来时,她正在明间儿里坐着同几个丫头闲话,一听程嬷嬷说起自己那个当做心肝宝贝的小孙女,正在南安寺里吃苦遭罪,顿时勃然大怒起来。
她将手在炕几上一拍,那芙蓉玉串成的手钏顿时碎了两颗珠子,大声怒道:“这些人是打量我老了,管不动了,才敢这样子糊弄我来着!昨儿还打发人来说月儿好了,今儿可就又病了,一夜的功夫,就是两样话了,可见都是骗我的!”
甄母这一怒,唬的一旁侍立的丫鬟忙忙上前劝慰:“老太太仔细手疼!”
程嬷嬷便趁势道:“老太太,您可不知道,姑娘如今瘦多了。那南安寺里是个出家人的地方,荤腥不进山门,这吃不好睡不好,怎么保养身子?姑娘从小就体弱多病,哪受得了这份折腾!”
甄母听着,越发恼怒,立刻就打发人把萧覃叫了来。
萧覃站在荣安堂地下,颇有几分无奈。
他今年都已经是将近四旬的人了,在朝中身居高位,一双儿女业已成年,竟然还要时不时受老母的斥责,着实不是滋味儿。
然而,谁叫这是他娘呢?在老母亲跟前,儿子就算胡子一把了,也还是儿子。
甄母盘膝坐在炕上,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家常蜜合色素面缎子对襟袄,下头罩着一条宝蓝色福禄寿海水纹马面裙,满面怒容,瞪着自己儿子。
她大声呵斥道:“早叫你把她们娘俩个接回来,你就是不肯!你说你就是同你那媳妇子低个头认个错儿又怎样?瘦驴拉硬屎,死拧着不服软!你们两口子瞎折腾,倒把我宝贝月儿夹在里头,跟着吃苦受罪!”
萧覃那清俊的脸上,不由爬过了一丝狼狈,他说道:“母亲,不是儿子不肯去接她们母女。实在是素英的脾气太过倔强,儿子去了几次,她甚而连见都不肯见儿子一面,儿子实在无法。”素英,便是林氏的闺名。
甄母没好气道:“那还不是当初你硬讨来的媳妇!你定要讨她做老婆,就让着她些又怎么样?素英在娘家时,也是他们江州鼎鼎有名的美人儿,跟着你抛家舍业的来了京城,一辈子都托付在你身上,给你生儿长女的。你弄出这样的事来,任谁不生气?!”
萧覃被他母亲一顿数落,将头低了几分,低声说道:“儿子分明,已让了她半辈子了。”
甄母上下瞧了他两眼,索性斥道:“我不听你那些个,明儿就把月儿给我接回来。等月儿回来了,随你和你媳妇子闹到天上去我也不管了!你要是办不成,那我就亲自去南安寺把月儿带回来!”她越说越怒,索性叫人:“去备马车,我这就去南安寺!”
萧覃赶忙拦住:“母亲息怒,这天寒地冻,天色又晚了,赶明儿,明日儿子一定去将媳妇和月儿接回来!”
屋里的丫鬟婆子一起上来,七嘴八舌,群雌粥粥,硬是将这位老太君劝住了。
甄母重新再炕上坐下,兀自气咻咻道:“我不管旁的,明儿我定要见着月儿,见不着我就唯你是问!”
萧覃心中苦笑,还是应了下来。
他当然很是想念妻女,女儿柔弱,在外头不知吃了多少苦。但妻子性子刚强,这半辈子都是他低头,他让步。
这件事,如若真是他有错,那也是活该。然而,他明明根本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却要被她判个极刑。
萧覃心底里,其实也是有口子闷气在的。
抚慰了母亲几句,萧覃便要告辞出来。
临出门之际,甄母忽又问了一句:“那狐媚子,可打发出去了?”
萧覃顿了顿,回首道:“内宅的事,儿子少过问。”
一旁与甄母捶肩的丫鬟便附耳道:“老太太,那是三房的丫头,国公爷怎好插口?何况,二太太才来说过。”
甄母长叹了口气:“这个家,迟早叫你们折腾垮不可!”
萧覃退出了荣安堂,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住处。
他同林氏住在国公府东边的一处小院里,入门迎面是莲花影壁,天井之中一口大缸里养着几尾金丝鲤鱼,夏季时候还飘着几片莲叶。然因天气寒冷,缸里的鱼送到了暖房,清水也结上了一层薄冰。
林氏喜爱素净,院中少栽花草,倒是在窗台下头种了一溜的忍冬,院中一株大榕树,树下石桌石凳。天好时,夫妻两个常在此处品茗对弈,偶尔也教女儿几句诗书。长子萧逸安年岁已大,在家学之中读书,时常不在。
十冬腊月,榕树枝叶尚在,却更显的苍翠起来。
萧覃立在树下,抚着苍劲的树干,想起往日妻女在时的热闹场景,便更觉冷清孤寂。
他当然是爱着素英的,然而夫妻一场,到了这把年纪,她竟然对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萧覃只觉得有些丧气。
他呆立了半晌,淡淡叹息了一声,招来侍从:“将上房同琼玉楼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