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送她到三里开外,临走前秋英抱住她久久没有松开,嘱咐她若自己久未归来可先去洛邑。 翻过仓离山,绕过渠岭,横渡汉水便是秋英要去的地方。 千山万壑,山高路远只影独行。 精疲力尽的她再次踏入魏国的地界,放眼望去再往前走便是声势浩大的中军大营,无意从赵长根那里得知这儿应该有她要见的人。 心无畏惧,甚至有些麻木。 一切早就算计好,他想彻彻底底迫她放下尊严摧其傲气,低眉顺眼彻底臣服于他。 如他所愿,她来了。 一连三日,她好不容易入了营区,却被卫卒像看疯子一样恶言冷语地拒之门外,一国之君岂是想见就能见的,遭此对待也是情理之中。 秋英带的吃食已经见底,可她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 水尽粮绝的第四日,不知是受了谁的令秋英终于被带进营区,远远看到五大三粗高大威猛的一行人聚在一块,接着目光凝注,中间一道颀长挺拔的背影引人瞩目。 没有玄衣华冠秋英也能一眼认出,面如沉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待众人散去,他似乎有意无意往这睨了一眼,随后径直入了军帐。 等候许久,才有小卒过来传见。 揭帘入内里面宽敞亮堂,摆设齐整,案前人一袭墨绿宽袍正襟危坐手持简册,闻声并未抬眸。 秋英没有施礼,板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冲着面前之人语气生硬问道:“我阿大在哪?” 宗溯眼神继续浏走于字里行间,恍若未闻。 秋英再次向前迈了一步,声音又提一个高度:“为何你连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都不肯放过,我秋氏既已答应不再为南楚造械还要变本加厉,伤我阿大囚禁乡人,血海深仇也不过如此。” 宗溯放下简册抬眸默默看向她,细长的眸眼漆黑如墨,目光如炬锋芒毕现。态度冷漠到极致从头到尾没搭腔。 一个冷酷肃厉,一个清冷孤傲,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 秋英知道,自己的言辞犀利必定激怒于他,事到如今她有什么可怕的,或者说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退言之现在自己悲悯哀求,他会心软放人? 他不会。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罐破摔将话挑明。 炉火烧旺不时爆出火星,秋英原本发凉疲倦的身子稍稍暖和过来,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额角微微冒汗。 他依旧无动于衷,秋英心火大作,以没有过的粗暴失态出言不逊:“你以我为质手段阴狠,限制自由夺我清白,到最后美其名曰施恩放我,其实只不过是你耍猴的把戏,你笃定我会来找你、求你,对你屈从,初衷已不仅仅是虞池秋氏,而是用我来羞辱诋毁你的对手。” 那稳坐如山的人长眉轻挑,语气冷淡:“你既然知道何必宣之于口,自取其辱。” “再者孤已予你自由,是你自己不请自来,如何?别人帮不了你,所以才想到孤。” 他绕案走至跟前,居高临下俯视,蓬头垢面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无色,肩头落了一层浮灰,粗衣布鞋很是狼狈。 “你来此若是想兴师问罪发泄情绪,孤不愿与女人计较,若是想问孤要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宗溯!”,面对他的软硬不吃,秋英忍无可忍,突然失去理智直呼君王名讳,那发自胸腔的力量让声音尖锐刺耳,就连宗溯都被震了一下。 “放肆!”宗溯猝然厉喝,“谁给你的胆子!”面色阴森可怖五官狰狞。 秋英态度倨傲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近乎歇斯底里:“要杀就给个痛快,或者让我们父女俩干脆一同赴死,你高高在上呼风唤雨,而我们尘垢粃糠卑微藐小,求生不能求死容易!望你成全!”声音哽咽,眼角湿润。 “好的很!”宗溯切齿点头 气冲冲转身大步回到案前,不知从哪儿重重地扔出两样东西,发出咚咚两声清响。 一把弓,一柄刀,皆是再寻常不过的兵械。 “瞪眼好好看看,这是去岁汉水之战所剿兵械,别人或许认不出,你是行家应该不会看走眼吧。” 秋英低头细观,面色骤变,思绪混乱一时语塞。 “滚!”宗溯气急败坏道。 这一刻,秋英脑子一片空白,泪水不争气地从面颊滚落。 出帐,失魂落魄面如死灰,头顶碧空脚下厚土,万物虚妄,一切仿佛变得扭曲。 与来时的预想背道而驰,她仍好端端地活着,仍可以自由地离去,到头来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