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了他,“你把我唤醒了。” 他睁开眼,甚至对他露出了微笑。鲁西鲁先生的下嘴唇偏厚一点,笑起来的弧度像是含了一颗淡粉色的珍珠,连他的黑眼睛也跟着弯起:“……这正是我选了你的原因。” 里克只来得及匆匆地瞥了一眼他的脸,就绝望地跪在了地毯上。他握着自己剧痛的手腕,低下头,冷汗浸湿了后领,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滴在地毯上洇成更深的羊毛色。 「我要死了。」 今晚一直若隐若现的预感终于要成真了。 他们都说人在临死前会看到很多曾经的画面,“他们”是组织里的打手,本就活在生和死的边缘上——更可笑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现在真的死了,被鲁西鲁先生杀了——或者是他的同伴干的,有什么区别呢? 在死亡到来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我又会看到什么? 但是鲁西鲁先生没有动手。他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拿起了书桌上的一本书,翻书的声音很轻。里克一直跪在地毯上,直到听到青年的嗓音响起:“像我这样的人总会对杀气更敏感一些,很难把它归类为职业习惯或者我个人的生活习惯……” 他继续说着:“在思考都还未完成的时候,身体已经更早一步地做出了反应——人类在漫长的生存游戏中会逐渐建立起保护自己的机制,对杀气的反射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也有其他更有意思的现象,毕竟人的心理也是极其脆弱的,需要不断地自我平衡和自我保护……” 里克听着,他发觉自己的注意力开始涣散,似乎要沉入到青年的叙述里。 鲁西鲁先生忽然发问:“你在看我吗?” 明明是低柔的嗓音,听在里克的耳朵里却比刀子割肉的声响还要可怖:“在看我的嘴唇?……你知道我可以轻易地杀死你么?” 里克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不……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但是没有办法,在死亡到来之前,他没有看到曾经的重要回忆,他只是在脑子里一遍遍播放和这个人相关的所有画面——他踏入三楼的办公室,说话,微笑;他割下保安的头颅;他陷入幻觉,眼睛湿润,脆弱如婴孩…… 里克怕极了他,也恨极了他。 如果能够杀他,他会把这个机会死死握住,死也不放手。 但他又如此痴迷他,他幻想着如何亲吻他的嘴唇,舔湿他的下唇珠。在一晚上的冷风吹拂后,鲁西鲁先生的唇珠已经有些干燥了。那是一种更接近人类的,更加粗糙更加真实的质感。他甚至能想象他亲上去后,青年嘴唇上的皮肤刮过自己舌尖的刺人触觉……如果……如果他愿意温柔地回应,或许他的恨意和愤怒会在一瞬间倒塌,比一根头发丝还要脆弱。 「他都看穿了。」 里克发现自己的眼珠开始酸涩,他想要哭了。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哭。或许是出于面对死亡的恐惧,出于对自己那些肮脏的,不可告人的欲望的绝望—— “没关系,”青年安抚似地说,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安抚他,“我并不惊讶。” 鲁西鲁先生温柔地微笑着。但因为台灯的光在他身后,照不到他的脸,总显得他气质略微有些阴郁:“毕竟时间太紧迫了,我不得不对你们用一些激进的手段。不仅是你,你的同事们也是,这座写字楼里的所有人都惧怕我,但是也都想要我的青睐。说实话,我并不享受这个过程,如果你很在意这一点。” “对掌控了自己生命的施暴者产生情感上的依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自我保护机制。人需要平衡自己的心理,让自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无论真相多可怕,在我看来总有好的一面’……心理学家们用一个城市的名字来给这种心理现象起名,因为这是第一个案例发生的地方。他们叫它‘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对我来说,这更像一个社会心理实验。” 这段话说完后,鲁西鲁先生沉默了。他示意里克:“抬起头。” 里克照做了,顺从如羊羔,他的眼里还含着泪水,但他实在无路可走。 “为什么哭?”青年用深深的黑色眼睛端详着他,“你应该感觉很安心才对,我已经说了‘没关系’。” 可是里克知道“没关系”只是个谎言。像是在羊羔被砍头前给它的眼前蒙上一层布,让它放松地死去,这样煮出来的羊肉才不会紧绷发硬。 短短的十几年的人生里,里克只觉得自己过得很痛苦。阴云和重量始终压在他肩头,他从未轻松过,他总在忧虑,总在焦躁,因为他比同龄人要多想一些,想自己的现状多么脆弱,想这个社会的不公平,想到自己的东西一直在被夺走。于是他从小镇跑出来,一路往更高的地方跑去,希望自己站的足够高之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