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此时刚刚吃过芝麻蒸粉糕,正坐在窗下,做一件男式冬衣。见靖王进来,心下一惊,急忙收了针线笸箩,藏在身后。 “嫣儿,”靖王走进来,也没留意到云嫣的小动作,大马金刀的在她对面坐下,道:“我明日进宫面圣,须得先行一步。你跟哥哥随人马走得从容些,后日也到京城了。我留下杨懋和静训,到京城后,先护送你去镇国公府……” 云嫣听弦知音,明白皇上定是要派靖王出兵征讨弓裔,打断他道:“不!我要回府。我要回锦乡侯府。” 这几日,云嫣想清楚了。 眼下哥哥不能回家,云嫣却应当回到锦乡侯府去。 一则她要盯住爹爹。爹爹若敢请奏改立世子,她便将府上的旧事好生说说道道,把爹爹拦下来;二则她要回府找寻娘真正的死因,以待哥哥回来,跟那不要脸的娘儿几个打一场官司;三则,他们娘儿几个,这些年,可过了好长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她必教她们不得安宁。 靖王听她说要回府,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她的小脸如水色清明,容色如玉,一双盈然大眼似带着决绝,红嫩的唇瓣倔强地轻抿着。他开口问她:“你说爹爹与你并不亲厚,娘去世前后,他待你可是一样?” 如何会一样?若娘没死,哥哥和她又如何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云嫣怅然,道:“若说恨,我头一个恨的便是爹爹。” 靖王便猜出几分她回府的意图,道:“你现在回府,无异于以身试险。若父亲逼迫你,你当如何?” 云嫣倔强道:“嫣儿能逃一回,必能逃第二回。嫣儿心意已定。殿下若再不放心,除非将我带在身边!我愿随你一起去辽东,乔装打扮混在军中……” 这便是说的浑话了。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混在军中?且她身在营中,只会令靖王分心——这小蹄子,早料定了靖王不会同意。 靖王拗不过她,无奈道:“我先回宫复命。能不能依你,还待与哥哥商量。等你到了京城,我必在城门处迎你。” 说着靖王竟一把揽过云嫣,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亲。也不待她说什么,迅速起身离去。 …… 靖王领着马骁兼几个侍卫彻夜纵马疾驰,连夜从蔚州赶回了离京城六十里地的西山别院。 到得别院已是五更天,天色将明。 一宿奔波,疲惫不堪。靖王稍事休整,便由福顺侍候着更衣。这时暗十进了屋来,禀告近期京城上下的动静。又道:“大同知府吕建堂最近因为贪墨,被革了职。” 靖王举着的双臂一顿,低头问:“现在何处?” 暗十回道:“在刑部大牢里。” 靖王虚了虚眼睛。脑中莫名出现了惠王和端王的身影,道:“本王知道了。退下罢。” 福顺一边给靖王的腰间系上玉带,一边心疼地念叨着:“殿下啊!殿下又瘦了!定是马骁这个泼才,将奴才的话当耳旁风。平日里山楂水有没有日日奉上?沐浴的水可泡过夏桑菊?奴才早就知道马骁靠不住,终日里担心忐忑,到底还是让殿下受苦了……” 靖王没理会福顺的唠叨,问他:“最近惠王和端王,都在哪里走动?” 福顺一愣,随即继续一边忙活一边道:“最近京城里,倒是鲜少见到惠王和端王府上热闹。两位殿下,如今也没再攀比起事……只是如今,永宁街和安远街上玩耍的孩童,却不知打哪儿学来了童谣。奴才听着,觉得颇有些听头……” “说什么?” “那童谣大致说是:永宁街出了个摸鱼的、安远街现了个捞钱的,说什么‘惠真惠,惠府敛财真实惠;端非端,端府矫诏为利端’……” 惠王住在永宁街,端王住的是安远街,这童谣分明是影射惠王和端王无疑了。福顺还学着孩子的口气,绘声绘色地学给靖王听。 靖王听着福顺逼逼叨叨,若有所思。 ——惠王和端王,因春闱泄题被鞭笞,就此怀恨在心。怕只怕,这恨不仅仅是针对大同府的始作甬者,更直指鞭笞他们的父皇。按道理,此事已经过了几月,早该翻过了篇儿去,可照目今这情形,无疑是有人在煽风点火…… …… 到了卯正,靖王便坐了打着靖王府徽记的青帷马车,奔京城而去。 待入了宫,至养心殿,靖王由徐文胜引着往内室里去。徐文胜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回头恭敬道:“殿下,圣上近日龙体欠安,请殿下就在帐外觐见罢。” 靖王闻言,脚步一顿,心里一凛。 父皇有恙,他却从未得到半点消息。这一阵他不在京城,必是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