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说罢,绿意便放下了云嫣床上的幔帐,传了李良医进来。 李良医见靖王一脸严肃,心下惴惴,半跪在地上,隔着手绢捏了云嫣的细腕,替云嫣诊脉。 细细听诊了半晌,李良医才转身对靖王禀道:“赵公子,姑娘并无别症,恐是最近伤神,又偶感风寒……其实不用吃药,不过常暖着点儿,饮食略清淡些,就好了。” 李良医说完,也不见人应声。他抬眼一看,靖王正冷着一张脸,凌厉迫人。他心中一骇,情不自禁又赶紧补充道:“公子若不放心,小的、小的马上写个方子在这里!若是小姐爱吃,便按方子煎一剂吃一吃;若小姐懒怠吃,也就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觑着靖王脸色。见靖王不语,李良医手忙脚乱找来纸笔,写下了方子。 靖王这才面色稍霁,将李良医挥退了下去。 后来接连几日,靖王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云嫣,除了夜间去前院儿歇息,白日里基本都呆在后院里。 云嫣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些,吩咐绿意将哥哥那些旧物收了起来。靖王常来陪着她,又说起威远卫大营中的旧事和赵喜云在外院跟班打杂的闲事,日子倒也不难消磨。 这日天上微雨,云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吃山楂麦东丸。靖王拿了一本新找来的《百夷图志》,歪在大靠枕上慢慢翻着。 近两天云嫣又吃积食了,沐德堂的羊肉实在细嫩,连做的羊油酥都好吃。云嫣一边嚼着丸药,一边瞄着靖王,趁他不留意,小手却稍稍摸到炕几上的甜白瓷盘沿,顺了一只羊油小酥饼来吃。 面对云嫣这只小馋猫儿,靖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向来馋,又瘦,多吃些无妨。大不了她积食的时候,他找大夫给她搓药丸。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虽没有多的话,却是悠然相伴,如岁月静好。 不多时,屋外的帘子却打了起来,静训引着杨懋进来了,禀道:“殿下,刘都指挥使求见!” 靖王抬眼,却见杨懋眼中稍有异色。他放下书起身,便随着杨懋走了出去。 待出了云嫣住的后院,杨懋这才压低声音禀道:“殿下,玉夏那边有消息了。” 因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噩耗,杨懋不敢擅作主张,也不敢当着云嫣将书信呈上,只得谎称有人来见靖王。 靖王看了杨懋一眼,接过他奉上的一个细小纸卷。纸卷展开,却是宇文谡的亲笔信。 宇文谡在信中道:他凑巧已得到所寻之人的消息。宇文谡那边派人前往浩罕接人,数日后将于大梁与玉夏的边境玉门关,将人交到靖王手上。 好一个“凑巧”! 靖王明白,这二字之下,宇文谡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靖王收了信,眉间舒展,深琥珀色的眼瞳里隐有欣悦,吩咐杨懋道:“传马骁。着人准备行装,本王要亲自前往玉门关!” 杨懋略有迟疑,立着未动。 靖王罕异,问杨懋:“你有话说?” 杨懋躬身一拜,向靖王进言道:“亲自前往玉门关之事,还请殿下三思。殿下飞书至玉夏不过三五日,那头便寻到了人,此事仔细想来,颇有些蹊跷。虽然宇文谡是殿下挚友,可他毕竟是玉夏国之人。如今玉夏与浩罕交好,而浩罕亡我大梁之心不死。如今殿下人在边隅,身边人马单薄。此时前往边境,以身涉险,属下实难放心。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 靖王站着,一径听杨懋说话,眼中渐渐起了不明的意味。 杨懋倒是周全。先不说宇文谡是否真朋友,就说到了玉夏边关,若被舅姥爷兰暠的眼线发现靖王的行踪,靖王便会麻烦上身。况且,若靖王一走,便只留云嫣独自一人在这边城雍州,也实难教人放心。 然而,姜云继乃是嫣儿的亲兄长,靖王若不亲自前去,派谁去接人,倒是得费些思量。 靖王清楚,姜云继对于嫣儿来说,是活着的全部念想和希望。派去玉夏接姜云继的人,必须是信得过靠得住的人,人选须得慎之又慎。否则,姜云继若有不测,他该如何向嫣儿交代? 靖王正思量间,杨懋却突然跪地,毛邃自荐道:“殿下,卑职愿代殿下前往玉夏边关!” 靖王微愕,眉间轻锁,看着跪在地上的杨懋。 虽同为靖王的贴身侍卫,杨懋却与马骁不同。马骁虽时常犯傻,行事也不够稳当,但却是从小跟着靖王长大的,一心护主之人。 而杨懋,是父皇赏给他的。 父皇为何会赏给靖王一个贴身侍卫,其中缘由,大约只有靖王清楚。靖王也早就知道,纵然自己万般乔装掩饰,其实一举一动却皆在父皇眼皮子底下。 然则,心中计较千遍,靖王的眉目却舒展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