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已经驶到了终点站,到了李静宜的高中学校,落檀中学。 四个端正的金色隶书大字“落檀中学“高悬在朱红色的大门正中央。 在学校名字的右边,是一口走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大钟,每一根时针俱是浓重的深黑色,像一双饱经风霜的手,缓慢地搅动着岁月风云。 从学校大门口往后看,宝蓝色的教学楼与成片的绿荫映影重重,在视线的最末尾处,潜伏着连绵的山丘,似铮铮铁背。 这所学校已经走过了百年,在刚建立的时候,这不羁的山仿佛是所有先人坚韧的脊梁,所以落檀才能出了这么多仁人志士。 走过岁月的当今,落檀中学仍然是淮京市,乃至全国所有高中生遥不可及的梦想。 能跨进这里的学生,都是万里挑一的顶尖学生。 它也一直是李静宜的梦想。 因为她真的很想,很想再努力一点,再优秀一点,让妈妈能少点骂她。 甚至,能对她说一句“小宜做得还可以。” 但是好像没有用。 李静宜站起来,一个行李箱拉高杆子挂到手臂,另一只箱子用手掌拎着,摇摇晃晃连拖带拽下了公交车,另一只手还在接妈妈的电话。 李静宜静静的听着,这时,妈妈在那头说:“我有点事,十分钟之后再打给你。” 李静宜“嗯”了一声,电话就被妈妈挂断了。 通话结束,退出。 李静宜收起电话,放进牛仔裤的兜子里,拉起行李箱往学校里走。 落檀中学将近百亩,里面还有很大一段路要走。 本来是有校内巴士的,但是现在还没有开学。 李静宜提前回学校,是因为暑假前夕收到学校教务处来电,希望她作为淮京市中考尖子生准备演讲稿,然后在开学典礼上发言。 所以今天才要提前回学校彩排开学典礼。 偌大的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沿途绿荫投下的细碎光影,在旁边的草坪上偶尔会有黄色的小鸟啾啾地叫着。然而当行李箱滚轮咕噜咕噜的声音路过,小鸟又很快地被吓走。 李静宜一边拉行李箱,一只手提着被铺,还必须一边走一边踢着那个稍小一点的行李箱让它跟上。 耳边除了有节奏的轮子声,还能听见急促的心跳声,“嘭,嘭,嘭”地,心跳缓慢而沉重,好像下一秒就蹦跶不起来了。 上了坡以后,李静宜实在撑不住了,她得休息一分钟。 站在原地,心跳数了五十五下以后,李静宜知道休息时间到了,要走了。 李静宜抬起眼眸,然而却看不见这条道路的尽头。 刺眼的日光落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又很快地移开,像雀跃的金丝鸟。 在心跳声最后倒数的五秒钟里,空气中忽然传来汽车缓缓碾过减震带的沉闷声浪。 有一辆纯黑色的宾利车缓缓地沿着笔直的绿荫大道行驶,犹如不动声色的帝王一般,停摆在了李静宜的身畔。 李静宜转过头去,瞳孔翕张。 停在她身边的那辆车缓缓落下了车窗。 曾经在路上对视过许多次的黑色神秘车窗,此时犹如戏剧上演时撤去的帷幕,盛大而惊艳的主角正在舞台的最中央。 随着灯光亮起,逐渐地露出每一寸完美的轮廓。 先是俊美而饱满的额头,一点一点地,露出一双尤其冷淡的眼睛,眉骨,眼睫,黑仿佛凝固着长白山顶端那一撮彻骨的寒雪,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坐在车里的男生尤其地白,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新鲜初雪才抹成了他的皮肤。 只是并不显得初雪那样明快可亲,反而因为五官凌厉,眉骨立体,浑身带着矜贵高傲的压迫感。 他身上穿了一件版型立体的黑色衬衫,象牙白的扣子一丝不苟地合逢着,显得皮肤更加白了。 尽管坐在车里,可是肩膀仍然笔直宽阔,能想象出延伸的无限长腿和高个子。 李静宜听见了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一共五次,每一次都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一整个冬天的云层,又尤其地大声,又像是盛夏典礼的烟火。 很巧合地,因为车窗开着,宾利车里播放的音乐正在浅吟低唱着,“……我试探轨迹中穿梭折返,却原地缠绕孤单,我共你熟悉陌生的气氛……” 坐在车里的男生始终沉默冷淡。 这时候,前排有一位身着规整西装马甲的男人走下来,戴着银框眼睛,大约四十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