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他说。 乔嘉南心尖一颤,只一秒,排山倒海般的、巨大的心悸便涌来,似乎要将她吞没。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阿南,我还是想跟你说。” 贺庭温垂眸,羽睫颤着的,皆是悲悯与自苦: “乔叔叔坠楼的那天,我确实在现场——”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那天,我是刚得知消息回国,等我赶到的时候,贺向泽跟乔叔叔正在拉扯,没等我冲上前,乔叔叔就已经掉了下去。” 乔嘉南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帮凶。”贺庭温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却字字都如千斤重,“我年少出国,是因为妹妹在我怀里夭折了。” “我抱着沛琅,看着她在我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她小小身躯温暖却一点一点在流失,最后,变成冰冷的一具尸-体。” 贺庭温那两丸乌漆的瞳,似极了被汲干的汪洋,虽然依旧有广阔而深邃的轮廓,却再也见不到浪潮涌动,也见不到倒映在水面的月光: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走不出来,闭上眼睛就是沛琅最后的对着我笑的画面。” “于是我开始失眠,开始吃药,开始看心理医生,可是都没用。” “后来,是乔叔叔发现了异样,他找到了我——而那个时候,我瞒着所有人,早已站上了大开的窗台。” “乔叔叔救了我,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最后,他还提到了你。” 房门里面的乔嘉南泪流满面,可她还是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哀鸣。 那是旁人从来都不知道的、贺庭温的过往。 而现在,贺庭温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乔嘉南面前。 “乔叔叔说,他的女儿南南,也是像我一样,可他说这不是病,他说他的女儿没有病,只是太难过了——” “他说,是他给你的父爱还不够多,所以他要努力,要用满满的爱来包围你,让你真切地感受到被爱,这样,你就不会生病了。” 乔嘉南痛哭流涕,贺庭温的每一句,都像是赋予了极大的画面,乔嘉南甚至可以想象出乔父说出这些话时的神情。 “阿南,是乔叔叔救了我。”贺庭温轻声,却很沉重,“可是我对你的爱,没有一分一毫是基于我对乔叔叔的感激之上,很抱歉,那天我没有拉住乔叔叔。” “可是阿南,乔叔叔没有把你当成糖糖,他对你的父爱每一丝每一缕,都是真真切切地只给你乔嘉南一个人的。” 贺庭温一顿,那些爱意潮又涨,像晚潮击碎滚滚而来: “而我对你的爱,从来都不是基于对乔叔叔的感恩和对乔家的愧疚之上,也没有要帮爷爷弥补你的意思。” “阿南,我是爱你这个人的本身。” “我是真的爱你,我很爱你,我只爱你。” 我不要贺家、我不要贺氏,我不在乎任何眼光和异样。 “贺庭温只爱乔嘉南本身,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阿南,我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贺庭温毫不犹豫也毫无保留地剖白着自己的一切,他在告诉乔嘉南: 你看,我也并不完美。 你没有不被纯粹的爱,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值得被爱。 他没有要救赎乔嘉南的意思。 他只是,沉沦于以爱为名的原罪。 贺庭温那唯一的眼泪、那温润中的偏执以及笔下的荒诞,所有一笔一划,都是乔嘉南。 门开了。 贺庭温瞳孔猛地收缩,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房间内—— 只见乔嘉南依然坐在那里,只是她泪流满面,满目都是绝望的苍然。 她就这么看着贺庭温,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一字一顿地开口,说: “我病了。” 她说。 “我觉得我好像好不起来了啊,贺庭温。” 她自救不了。 也不想再浪费余下的岁月煎熬,此时此刻,只盼望死亡的恩赐降临。 乔嘉南就这样看着贺庭温,在贺庭温极度恐惧的目光与浓厚的哀求之下,乔嘉南笑了,笑得凄然又绝望: “——我想我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