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 轻吐的两字,落在司川的心头,重如千斤。喉间一哽,他仿佛闻到了肺里的血腥气。言辞间不觉添了几分犀利。 “姑娘是心善之人,瞧着天宝公主可怜。可普天之下人需要怜悯的人浩如牛毛。暴尸荒野的饿民,屈打成招的冤魂,姑娘真能救得过来吗?” 这话捶打着纸鸢,也激起了她的辩驳。她在长安内救了婉娘,还救了元宝。为什么不行? 纸鸢扬着脖子,回击道:“怎么不能?我既见到了一个就救一个,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逆着光的身形闪了闪,鼓动的血管冲击着司川的发顶,头痛如裂。一向端稳持重的面孔在黑夜中瓦解,那“残忍”二字着实伤到了他。 “姑娘要怎么救?像今日一样,拿着花瓶将拓跋怙一头砸死了,公主就不用嫁了吗?姑娘可否知道石藩国夫死嫁子,子死嫁兄的风俗?” “这……怎么会……” 这话说的纸鸢瞬间坠入冰窟,冻在原地。连后面的那几个字都几不可闻了。 她当时想得很简单,解决了拓跋怙就解决了惹麻烦的人。 可在司川眼里,却不以为然。 她一愣,转而想起了那日在杏林宴会上,自己帮着司川,招来马蜂惩治讥讽他的人。在他的眼里,是不是也是微不足道,或者尤为可笑。 “那……杏林宴上?” 纸鸢鼓着勇气,从齿间磨出了这几个字。 纸鸢迎着月光,倔强的望着他。眉间不染轻尘,所思所念全在脸上。明亮亮的眸子里皆是心碎和震惊。 司川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 深夜里,扬起了一阵风,吹凉了司川脊背的汗。连日的操劳让他透支了身子,刚才劝退拓跋怙耗费了大半心力,如今站在原地都是强弩之末。 他含了气,微微躬身拘礼,“姑娘那日在杏林宴会上替我解了围,我一直心怀感激却没有机会向姑娘致谢。今晚月光之下,司某多谢姑娘相助之情,不胜感激。” 青色的长衫,缓缓垂下,长拘一礼。 看着司川伏下的脊背,纸鸢退后了半步,她不想承这个礼。满心愤懑的情绪顿时化作烟云,散得无影无踪。 想来自己刚才置气的举动都有些可笑。 她一向心随意动惯了。在自己的认知中,惩恶扬善就是天地法理,也一直遵照去做。可刚才司川的一番话,撕裂了蒙在眼前的信条。 原来自己做的,是错的吗? 纸鸢久久的,无法回过神来。 司川知道纸鸢还是在纠结今晚的事情。 他缓缓解释道:“姑娘没出现时,我尚可和拓跋怙虚与委蛇一番。可如果今日那瓷器真砸了下去,后果是什么,谁也无法承担,我保证不了大家都能全身而退。” 他是人,不是神。他能离开长安,已然是倾吐了毕生的筹谋。他不过就是一个寄居在长安城内的蝼蚁,依仗着手里的算计,撬动了大元和石藩的兵戈相见才能为自己的国家争利。 任何一个决策,他都不得不在心里推演了千百遍。 他实在太累了。 司川的话,微微带着颤音,传进了纸鸢的耳朵里。 纸鸢咬着唇,司川的这番话已然是坦诚之至,纸鸢就算再迷糊也听懂了。 “好,我知道了,是我做错了。” 心中认了,可是那酸胀的情绪却不断地发酵,抵着纸鸢的喉间。 她急忙转过头去,不敢再说一语,跌跌撞撞的跑回去了。 司川手臂微抬,想挽留,却空掠过一阵清风。 ** 朝北的边塞之路上,一匹快马正在风雪里奔驰。 马背上的人皮肤被寒风刮的皲裂,可却感觉不到痛似的,不断踢动着□□的马腹。 快点!再快点! 五日前长安城刑部的牢房里,戴罪的庚严身带镣铐,靠着角落,枯坐在监牢里。 他在等着一道罪诏,或是人头落地,或是发配到苦寒之地。 晨曦的光打在牢房的东墙上,他看着光影的流动,心里默算着时间,再过两个时辰,去往石藩的和亲礼队就要出发了。 嘴里漫延着苦涩的味道,他怅然叹息一声。 也好,公主骗了自己这么多回,难得自己也骗了她一次。 他早已得到父亲在北境作战失利的消息,连着大哥和宋家的牵扯,怕是自己也难逃此劫。所以他骗了公主,说自己收到了去往边塞守边的调令,会比公主先一步离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