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席将军一身傲骨战死沙场,未降合西国,追封谥号国公。谈论着新帝上位,改国号为大显,这天下风云要变。 有人端着一抔黄土找到老太太,说死去的战士太多,寻不回她儿子尸首,望她以战场之土为念,节哀。 老太太第二日就病倒了,呆呆望着大佛,念着方樱听不懂的咒。 “您为何与佛说话,都不与我说话?”方樱乖乖跪在她脚边:“它都不理你,还不如跟我说话值得。” 老太太叫她闭嘴,气若即枯尽的灯丝:“我求金大佛超度我儿,你值得什么,你烂命一条。” “那若有天这大佛的金掉光了,是不是就同我一般烂命一条,不值得了?” “胡说,这世间再苦,也不会有人妄图佛金。” 老太太念完咒便没了气息,死时面目凹陷憔悴,未能瞑目。 后来方樱才知,老太太也不是什么都懂的。她肯定猜不到,没过几年,街上的乞丐越来越多,住进庙里的流浪野孩子也越来越多。 而那尊金大佛,被不知哪里来的大人们刮去金身,破成一桩残佛。 她望向长显河那头,万楼千屋,灯火长明,而她在长显河这头,连有瓦顶的房子也见不到几座。 她摸摸饿扁的肚子,决意做个坏人,去对面偷一顿饱饭,结果被个楞头楞脑的小捕快捉了回去。 小捕快没让她偷东西,却送了她一袋枣豆糕叫她带走。 方樱兴高采烈抱着糕袋子回去,生怕有人来抢食,抱得更紧。可回时寺里却空空荡荡,孩子们全都不见踪影。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突然关上门将她反锁住,他说他是羊贩子,专门卖两脚羊奴隶的,寺里的孩子们都被他带走了。 他狰狞着扑向方樱,枣豆糕散落一地,她的手腕钳在他的恶爪之下。 大佛目下,方樱不再嚎叫,决定就在此时咬舌了断。 她难得吃饱了肚子,可以当个饿死鬼。手边有掉了满地的糕渣,她在黄泉路上有口粮。 众生好像从不平等,连死时也不平等。 有的人死时连肚子也空空如也,她算幸运的那个。 风从门中起,一扇门忽然塌倒在地,羊贩没来得及撕开方樱的衣口,警觉朝门口处喊去:“谁?” 方樱顿住将闭合的齿间,随着羊贩喊叫看向门口。 那门间倏然站着一个高挑的男子。他穿一身长浅衫袍,披着月光与长风,发须弥游在风中,刮过脸上凶狠的罗刹面具。 “问你话呢,少跟我这儿装神弄鬼!”羊贩气急败坏,掏出腰间防身的刀对准他。 “你可是刘七。”男子开口,瞳底泛着淡棕,深似渊河:“大显奴隶生意,半数握在你手。” “呦呵,还是个有见识的,你既认得我这张脸,还敢来坏老子好事?” “嗯。”那男子无视尖锐的刀尖,刹那般如鬼魅站在他身前:“我正是来寻你。” 方樱没听见羊贩的后半句话,被他的喉血溅了半脸,呆僵原地。 腥味混风,闯入她鼻腔,那男子袖中握着一把长刺,刺尖嗜血,滴滴连落。 羊贩的尸体轰然倒地,惊恐的眼还未闭上,喉间一道深深的口子,泛着肮脏的腥红。 “你……是人还是鬼?”方樱牙间颤着,竟与他对视。 男子不回,撇开头朝外走。 方樱抬肘抹花脸上血迹,望着羊贩的尸体,不知生出哪股勇气。 “求您也带我走吧。” 那男子脚步未停。 “我可为您当牛做马,也很会要饭,只要您教我,如何割断别人的喉咙。” 大佛在身后宁静盘坐,她瘦小的身躯虔诚跪拜,拜那罗刹为面满手鲜血的陌生人。 男子脚下一顿,侧头:“为何?” 她抬起颤抖的头,眸间尽是决绝:“我不想做众生。” 那时方樱无法揣度师父具体是个怎样的人,只想哪怕触怒了他,大不了同羊贩一般,由他斩于刺下。 反正她烂命一条。 众生不平等,她便不做众生。 做不了人,她就去做鬼。 既做鬼,去阴间做,在人间做,又有何区别。 “跟着我,要吃苦。”他的答案惜字如金,听不出情绪。 方樱却只剩欣喜,跟上他的步伐,月下,一个影子走成一双。 ……… 密室内灯油将烧尽,方樱恍惚拿起那页信纸。师父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