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要紧事,他是不是该问清楚,再与她道个歉。 “大少爷,大少爷!不好了!”门外,小厮九鼓的声音慌慌张张。 程长弦匆忙起身开门:“何事?可是李寺丞来了信?” “不不。”九鼓喘着大气摆手:“不是大理寺那边的消息,是大祖母刚得知楼小姐昨日落了水,身子不爽,叫少爷赶紧去瞧瞧呢!” 晌午,太阳露头,路边积雪堆至两边,融成冰堆。地面浸透雪水,来往行人留下泥脚印,自觉规避行在中央的宽大马车。 “一会你可得多笑笑。”车中,祖母掰过程长弦板着的脸:“这可是探病人,不是审犯人。” 程长弦低眉思索,随后木木弯起唇,露出一个勉强的假笑。 “罢了。”程祖母无奈:“笑着总比不笑强,一会见了回怜你便如此笑着,嘴角不许放下。” 她宝贝似地捧起怀中卷轴:“这副《清竹图》是我新得,等会便由你去献她,回怜喜欢鉴画,也能两相拉进距离。” 马车停在楼府门口,枯树跃过高墙,又因砖瓦端正,遮去凋零落寞。 楼太傅亲自过门迎接,家丁奔跑在长廊上,跑过层叠屋嶂,跑过结成霜面的冰湖,最后停在一座寝屋前,敲响雕着花鸟纹样的木门。 “大小姐,程家祖母与程大公子来了,老爷叫您一会去大堂见客,一同用膳。” 屋里,方樱来不及咽下最后一口绿豆糕,听见程长弦的名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惊起,下意识跑向紧闭的窗户。 “小姐,您……”红丫被她利索的腿脚吓了一跳。 方樱开窗的手尴尬顿在半空:“我……看这窗户,挺好看。” 躲着程长弦走是她这个贼寇刻入骨髓的自我修养,稍忘了场合。 家丁又鬼鬼祟祟从门缝里塞进一封密信,轻语:“红丫姐,这是你早晨叫我去打听的事,我几乎动用了方圆十里内所有人脉。” “小叶,还是你机灵。”红丫打发走家丁,刚捡起信封,方樱就如一片薄纸倒在她怀里:“你能不能去跟老爷子说说,我实在病弱,见不得人。” 红丫虽满头雾水,还是耐心摘掉她嘴边挂着的豆渣:“没用的,家中礼为先,更何况来者是您未来的夫婿和长辈,只要您睁着眼,必须得去的。” 必须得去?方樱不服。别说要嫁程长弦,现下这面她都不愿见,打算找个机会溜走。 她掂掂自己这具身子,虽比她自己的身子弱的不是一点半点,还缠着病气,可五米以内轻功应是不在话下。 “这是小姐所问。”红丫把信塞入方樱手里,打乱她脑内思绪。 揭去厚重封条,方樱战战兢兢打开信纸,上头墨字无疑浇她一头冷水: 「探不出任何消息,大理寺关押重犯,戒备森严,唯有内部官员才可出入。」 方樱:“……这玩意儿用特意写成信吗。” “小姐,小叶已是整个楼府消息最灵通的下人了,市井闹巷各种杂人他都认识些,他问不出,那便代表真无消息传入民间。” 红丫的话并未让方樱心情变差,她其实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大理寺那帮人,做派本就神神秘秘。 “小姐若实在对鬼匪好奇,何不直接问程大公子呢?”红丫眨眨水灵大眼睛。 方樱指间一紧,信纸捏出褶皱:“唉,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 楼回怜和程长弦应该能说上几句话吧? 她咬咬唇,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我见。” 大户人家的小姐讲究,出趟闺房要打扮出十八道工序,一通描眉点唇,这张苍白的脸有了气色。 方樱仍叹于楼回怜的美貌,如此清透白皙的皮肤本就难得,能养出这般脂质,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腮上随手点些红晕,便有了春花的娇俏。 若非说有什么不对劲,大概就是这双杏眸。她猜楼回怜这双眼睛本该柔情似水,却因换上她这个核,有了掩不住的乖张之气。 “红丫,如何看人能温柔些?”方樱在镜中挤眉弄眼,想着怎么糊弄一番,能让程长弦看不出端倪,情愿与她谈心。 “小姐,翻出下眼白肯定不行哒,看上去不像见夫婿,倒像是要去打架。”红丫被她的表情逗笑。 “是吗。”方樱收起下眼白,从前她不常照镜子,不知她的惯用表情竟如此狰狞。 “小姐不必刻意寻思,您对所有人都抱着善意,所以看谁都温柔。” 那完了,方樱心道。 她也许只有看向烧鸡的时候才会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