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门中透进来,照出一方清亮。 女尸正好在暗处,露出一角衣衫,那衣角抽了两抽,又没入黑影。 这时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只惨白手臂伸了出来。 月光之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手臂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五指慢慢抠动地面,又红又尖的长指甲慢慢反弯,忽然劈啪一声断裂开来,弹飞到半空。 金明清见多了翻面尸,知道这玩意怕火,摸出一只火折子,从腿面上擦开了,呼哧吹出火星子,抬手就要烧。 这是山东郡主却走了出来:“或许是她根本没死,刚才被气哽住了。咱们都是亡国之人,何必相互猜疑,自相残杀?别说‘翻面咒’失传已久,真难难定,就算是真的,江苏郡主又不是个坏人,谁会去害她?退一万步说,她已经死了,咱们也该好好安葬了她,让她下辈子···投个···投个···唉。” 山东郡主说到一半,忽然想到,如果江苏郡主投好胎,那就非做西凉人不可了。不由又叹了口气。 金明清头皮都要炸了,一把抓住山东郡主后脖颈子,“还他妈拿祖上说事呢。咱祖坟都给西凉军挖三遍了,你快给我往后滚!” 可惜晚了一步,那只手霍地翻转,手心向上,随即咔咔几声关节扭动声,女尸猛窜出黑暗,仰面趴着,像一只又大又白的蜘蛛。 山东郡主还没反应过来,翻面尸缩起身子,对准了山东郡主脑袋,猛然跳起。 登时咣啷啷一声巨响,红白飞溅,山东郡主就这么被撞烂了半颗头。 翻面尸也是满脸血泥脑浆,扒住山东郡主膀子,张口嘎嘎怪笑。 翻面尸嘴角还吊着山东郡主半拉鼻子。翻面尸伸出舌头,将半拉鼻子卷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碎了咽下去,似乎觉得滋味不错,连声怪笑,原地爬了几圈。 山东郡主尸身不断痉挛,热血顺着颈子咕噜噜往金明清手上流。 金明清眼看翻面尸又瞅上了自己,只能十万火急顾活人了,当下举起火折子,烧着山东郡主头发,将山东郡主踢向翻面尸,借力反退几步。一把扯了金明照就撤。 众人连叫连跑,乱哄哄退出斗室。金明清暗自一数,除了山东郡主,其余人都不少胳膊腿。不由暗想:山东郡主本可以不死,就是被她自己一点良知拖累了。 随即又想:那日皇祖母实行巫蛊之术,没想到自己后代也折在这上头。可见人作孽,不可活。 正想着,金明照急急拉她:“她们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 “她们···” 话音未落,只听碰碰大响,板门向外翻开,拍在在墙壁上,跟着火舌狂卷,烧得天光都亮了半边,屋内隐隐有女子哀嚎声,许久不散。 几人站在原地,只感热辣腥臭扑面而来,脑门嗡嗡。 金明照乃豫王郡主,见过祝若明清剿翻面尸,愣了片刻,低低道:“她们真的死了。” 江西郡主年纪最小,膝盖一软,摔坐在地,哇地哭了出来。 金明清与江苏郡主相交不深,但甘肃几次修长城,都是江苏郡主拨的钱。江苏郡主与福王精明强悍,有乃祖遗风。江苏郡主一死,福王缺少辅佐,汉家复国之事,更加渺茫了。 动静闹太大了。金明清跟广东郡主一商量,这种前朝秘辛,还是不能让西凉人知道。 广东郡主惊魂未定,捂着心口直哆嗦,“好得人吓,好得人吓,”不过生意人就是这点好,舍命不舍财,一张口又是:“三千两银子哪。做什么不好?学这种歪门邪道,好得人吓!” 金明清拍拍手上的灰,“这事不能闹大,我们就装作···装作她俩为忽兰,争风吃醋打了一架,撞翻蜡烛,烧了屋子。” 广东郡主急了,“这不是坏她俩名声吗?”转念想到还是活人要紧,“幸亏她俩也用不着名声了。” 金明清只好劝她,“你仔细想,这名声真的很坏吗?我看未必。忽兰长得又不赖,喜欢他有什么不好?为此打个头破血流,也···也算是性情中人。” 看众人面有戚戚然,金明清凑到广东郡主耳边:“我知道你想什么,忽兰是个胡人。我看这也没什么要紧,朱重八还降过几次元呢。不丢人啊。” “怎么能这么说洪武爷——”广东郡主舌头一转:“也是。” 金明清赶紧补上几句,什么大局当前,不得不如此者云云。心想:就咱们祖上那几个昏君,把突厥人放进长安城,害死了不知多少百姓,他们都不怕名声坏,咱们几个郡主怕什么啦?不就是喜欢忽兰。怎么了,不能喜欢? 金明清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当下溜溜达达转了两圈,这才将衣衫揉乱,朝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