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惊慌失措过后,发现这上空嗡嗡叫的一群铁虫子,其实只是喷了些水珠出来,大家也就渐渐不害怕了。 “这东西,喷出的水竟然跟天上下雨一样,喷得又细又均匀的。” “是啊,这么大一片,得有十亩地了吧,居然地上能全湿了。” “神奇,神奇。” 荆燕听着人们私底下交头接耳的议论,本来不对舆论转向抱什么希望了,现在却隐隐有了点逆转的念头来。 谁知堂上惊堂木一响。 “肃静!荆燕,你竟敢拿妖物扰乱公堂!” 一支红签从刘县令的桌上被拨出来,他正要用力往下一掷,“先打十大板——” “各位父老乡亲,这些不是妖物!”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黄娘子! “如果这些洒的不是水,而是农肥呢?” 黄娘子的大嗓门,即便再嘈杂的人声里,也显得尤为清楚。 她怔然望着自从入狱后多日不见的黄娘子,她以为她出了事,她们必定早已躲得越远越好,不来往也是合情合理,她没有什么怨怪。 可是,那些在合作社里的伙伴,竟然来帮她了。 本被强行拉下大堂的杨寡妇,也从人群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是啊,谁家吃五谷杂粮的,没有个小病小灾的,需要人帮忙下地干活?” “这些东西,不是妖物,是救我们农人的命的!” 荆燕本想趁这个机会自己开口向这些人解释,农机用起来有多么方便,没有想到,却有人先以自己为例,替她打抱不平了。 “我这么多年,每年下滴干活腰病就犯得厉害,重的时候路都走不动,还需要人背着,”杨寡妇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没有了荆二娘子给的这东西,我家几十亩地都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收上一星半点!” “我家原本雇的帮工,只拿了预支的工钱就跑了,上月下大雨那几天,要是没有二娘子,我家的几百亩地,稻谷也全要烂在地里头!” 黄杨二人的证明来得恰到好处,雪中送炭。 人们在半信半疑间逐渐听进去了她们的话,没有人再对堂下的她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地骂了,而是转而关注起了天上飞的。 “这些东西真有说得那么神奇?” “不用下地就替人干完农活,前所未闻呐!” “是啊,这几个人总不会都是被那女人买通了替她作证吧?” “这怎么可能?里面那个大嗓门的我见过,好像还是隔壁安平那边旗官家的,哪那么容易买通?” 荆燕双眼含泪,遥遥望向赶来帮她的伙伴们,这一眼不足以道尽她的感谢,然而黄娘子却摇了摇头,对着她比了个“不要怕”的口型。 她们曾受过她的帮助和好处,不能对自己的朋友随便趋利避害。 “这……” 堂上的刘县令认出,来人是与郑懋同为总旗的黄述家的夫人,他向来不愿和人为敌,黄述在安平再怎么不受宋百户的重视,也是统管整个所的几人之一。这种人是有正经军功在身,不像郑懋靠溜须拍马上位,位子坐得稳妥。 刘县令当下犯了难,将手里的红头签趁人不注意收了回来,假装没拿出去过。 现在的他,只想两边都不得罪。可是郑懋要这女人的命,黄述又派了自家夫人来保她的命,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从郑懋找过他之后,他就与告状的侯大那边通了气,预备再堂上引导民心,借百姓之口,判那女人身怀妖物,蛊惑人心,用这些百口莫辩的罪状,再加上平头百姓的恐惧,将她设计成一个遭人唾弃的妖女。 最后请与自己相熟的耆老乡绅出面,先斩后奏,只管把罪过怪到动怒的百姓头上,摘干净了自己的责任,还能找到合适的替罪羊。 可是这群人一来,自己爹计划就这么泡汤了,刘县令气得在心里哭爹骂娘。 他恨恨地瞪着这群怀他好事的女人,却听她们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拍着桌子一声又一声道:“肃静!肃静!” 荆燕全然不管他,接着黄娘子和杨寡妇的话说道,“若说这是妖物,民女还有更多,只怕在各位眼里,不只是妖物,非得天上的仙人才能造得出来!” “灌溉的,施肥的,插秧的,耕地的,收割的,样样不少!要想毁掉它们,先问问堂下的百姓愿不愿意!” 她拼了全力喊出这两声。 人群里一阵骚动,连挥着杀威棒的衙役都出来维持秩序了。 “让我们先看看她所说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