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从出事开始,荆燕睡得最为安稳的一个晚上。 经历了连着几天的疲劳烦躁,姐弟俩都一觉睡到大天亮,一夜无梦。 醒来时,杜行已经从屋里出去了,不过为保险,门闩仍然锁着的,人应该也是原路从屋顶翻出去。 有杜行水到渠成应下帮手一事,她也颇有种因祸得福的庆幸感,有靠谱的帮手在,她倒也不惧起那些威胁她的人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纠缠不休的那帮人昨晚应该是被吓得不轻,连着几天都没敢再上山来,她才得闲去山谷中再看了看菘菜的长势,施肥锄草,将这几天落下的农活都补上。 有杨寡妇的种子质量打底,这菜苗看着就长势喜人,还有不到一月,她就能有一场大丰收了。 荆燕满怀期待着,之前发生的一切能就此而止,生活重归正轨。 然而,后来发生的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是夜,她没能等到弟弟从卫学平安回来。 - 白日里干完农活,荆燕早早在家中备下饭菜,在桌边直等菜都要凉了大半,也没见下学归家的阿宝。 她满心蹊跷,左等右等也不见来,天色都快暗了。 “不行,我出去找他。” 她心中后怕渐生,斩钉截铁在桌边对杜行说道。 就算那群无赖已经被吓跑了好几天,她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宝不会是在街边贪玩的孩子,晚回一定是出了事。 “我帮你。” 杜行囫囵从桌上吃了几口,顺手拿起挂在荆燕屋里的猎弓。 “还是别带那个了,”她惴惴不安瞥了一眼,“我怕会伤到……” “或许是夫子留堂也不一定,”他的手按在弓弦上,最终还是放开了,“好,我听你的。” “你说,会不会真的是——” 荆燕的话音刚落,外面亮起通明的火把,长龙似的把她家围得滴水不漏。 “叫啊兔崽子!叫你姐姐出来,才好接你!” “呜呜——” 一阵幼童的呜咽从窗外传来,荆燕敏锐地听出,这正是阿宝的声音! 她腾地站起,窗外足有二三十来号人,人人手持火把,为首的那个面熟的招风耳,手里提着的,不是阿宝还是谁? “呜呜……呜呜呜呜……” 阿宝的嘴中被塞了一大团稻草,借着火光都能看见嘴边被撑得鼓胀得快要爆开。 居然这么快,就猜到了她的软肋! 看到弟弟衣袖、裤腿上都是泥,荆燕怒不可遏,她也不敢想,上山的这一路阿宝是不是被他们蛮横地拖上山,一路上又摔又打。 这可是他们一家人都捧在手里的幺儿,也是无论何时何等情形,永远都在替自己着想,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亲人,怎么能被他们这样对待?! “不许动他!” 她拼劲喊道,隔着一个院落的距离,火光昏暗,她隐约看到了弟弟脸颊上鲜红清晰的指印。 他们怎么敢打他! 杜行一把拦住她的腰,才没让怒气上头的荆燕直冲过去。 “东家!先听听他们要什么,东家!” 荆燕的眼睛里充盈了血丝,她嗓音都嘶哑了,“阿宝才几岁?他们连孩子都下得去手!” “他们为什么知道了拿你弟弟要挟你才有用,这件事不觉得可疑吗?”杜行钳住她乱动的手,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如果是一开始就打算咬住你,那他们应该早就会这么做了,等到现在,被我们三番五次赶走,却突然开了窍——” “你是说,有人告诉了他们?” 这话似冷水贯顶而下,她头脑中清明了不少。 杜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到今晚之前,他们拿不下我们,也始终是旁敲侧击,让我们不堪其扰再向他们认输,”他谨慎地望向火龙一般的包围圈,“今晚换作直接从你的软肋下手,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后的釜底抽薪之招了。” “我知道,”她冷静长呼了一口气,又有些欲言又止,“只要扛住这一次,也许他们就会放弃了。” 可是,她弟弟呢? 她没有说出口,为了钱,自古都有穷凶极恶之行,若她真的咬牙坚持不松口,免了钱财上的损失,那她的亲人呢?受的伤、遭的罪难道也能免了吗? 于她的良心而言,千金万两也换不来至亲的平安。 不是比不上,而是根本没有对比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