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了,”阿宝没听懂她言外之意,“可是二姐,换个屋子,平日里我们家想都不敢想,别说新屋了,哪来的钱够翻修?” 阿宝虽是个孩子,却依然对家中情形格外清醒。 是啊,内有叔父外有郑懋,里外祸害,他们家怎么存得下银钱?所以,在荆燕心里,换个屋子,不只是换下眼前这件破屋,更是拖累他们一家人的家族,和这个压迫人的卫所。 她要走出去,走到一个足够自由,足够平等能容纳自己的地方。 大雨未停,荆燕的心却已经飘去远方。 - “你听说了么,真叫北巷里的那群穷鬼说准了,昨日落了好大一场雨!” “是啊,好在我家夫君堪堪背回最后一捧,雨就下起来了。” “你家可巧,我家却被淹了许多,往后还不知怎么办呢。” 今日便是安平所中,一年一回的纳粮之日。 空旷的校场上,各家各户拖着车拉着牛,结成两队,神色各异等着官差们来收粮。 两队中的百姓们有的春风满面,喜形于色,庆幸这一年没白忙活,终于完成了屯军最重要的任务,年关前便可以只管自己积蓄,丰衣足食。而余下的人自然是提心吊胆,生怕一经淋尖踢斛,达不了标,便会被管屯官一声令下拉去挨军棍。 所谓“淋尖踢斛”,从前荆燕也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百姓缴粮时,须将粮食倒于官府通用的斛中,以作计量。当斛装满后,收粮官员便迅疾往斛上轻踢上一脚。 这力道虽踢不倒斛,但高出斛口的那部分粮食洒出,便会被算作运输和保管途中的损耗,进了收粮官的口袋,而斛中所剩方才是真正上交的数量,此举正是官员明目张胆为自己谋取私利之举。【1】 此时,队伍之外还有十几个面上看起来喜忧参半的人,而这十几人,正是三日前被荆子玮夜盗粮食的军户们。 “说好的要还我们粮食的,怎么还未见到人?” “都最后关头了,还能来吗?” 荆燕的提醒确是让他们最先享到了红利,这场大雨来势汹汹,浇坏了许多户人家的熟稻,幸而有她的预告,这十几户人家因祸得福,无半分损失。 但她的承诺却和这个不一样。实打实的粮食如何拿出来,实在让人心里没底。 他们还在焦急地窃窃私语,在校场看台上的郑懋却勾起了嘴角。 摆明死路一条,荆家那女子居然还能掀起风浪,硬生生给这群人诓出了一线生机? 倒也无妨,反正尘埃落定,她若是不肯求饶,反正横竖还有狱中那个老跛子,在众人面前将他往死里打,她也扛不过周围人的声讨数落,必会向自己低头。 郑懋招来手下兵士,指着队伍外的那十几人:“叫他们不许喧哗,排去队伍里,即刻开始缴粮!” “是,总旗!” 那群人被大兵们被推搡去了队伍前列,他们抖抖索索只求饶个一时半刻,却听台上的郑懋根本充耳不闻,发令道: “不达数的,立时拉去一旁动罚!” 这还了得?队伍里一阵骚乱,胆小的已然开始嚎丧起来: “总旗饶命啊!这几十棍下去,我这半条命都要没的——” “谁说他们要受罚的?!” 校场中响起了牛车清脆的铃铛声,荆燕坐在牛车上高声反驳道。 因不便在众人前展示农机,她还是换了古代常用的牛车,在大日头下赶了一路,双颊艳如夏菏,全无三日前的灰败病容。 “乡亲们手上的先交,余下的都在我这里,”她抹了把额间的汗珠,屏息镇定下来,遥遥朝郑懋低头一笑,“总旗只管派人来点。” 郑懋只觉自己呼吸都停住了。 怔了片刻,再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不自觉照她所言,让手下去计量粮数了。 好一位美色佳人,可惜是块硬骨头。 郑懋气极反笑,下去便朝盛满了稻粒的木斛熟稔一脚,泼出了大半,反问道,“那现在呢?” 一个女人,非偷非抢,怎么可能三天内凭空得来这么多粮? 对面的荆燕见了不慌不忙,从牛车上又用竹筒取来一桶麦粒,稳稳倾入斛中,恰好填平了斛口。 “小女子料到纳粮时众人皆手忙脚乱,兴许会有疏漏,故而为这些乡亲们每人又多备了半石,方才能滴水不漏。” 她话音刚落,郑懋脸色青白相接,一片颜色,他步步逼近,连颌边都见青筋隐起,厉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