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琼华苑。 新帝不喜张扬,只有住了人的主殿才有光亮,深庭中一派漆黑,若有似无的薄雾蔓延。 主殿外侍女三三两两各自守在位置上,俱是困倦难消,百无聊赖。她们不敢出声,只是互相张望着,偶尔做个鬼脸,惹得旁人悄无声息地笑一笑。 若是此时有个胆大的宫女,敢绕过雕花海棠屏风,进了屋内,走到楠木榻前,拨开无风自动的碧色纱罗。 便能发现,女子闭目躺在床上,一身大红宫装衬得肌肤尤为白皙,她面容平静,眼角泪痕依稀能辨,似是陷入了沉睡。 而胸口并无起伏。 薄日东起,庭院雾气消散,一夜未眠的女子冲破层层侍女的阻拦,掀开了罗帐。 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冲破窗纱,越过朱红宫墙,惊起了附近柳枝上栖息的雀鸟,雀鸟腾空飞起,扑簌几下,便消失不见。 几片掉落的雀羽,打着旋,伴着女子的声音掉落。 “苏太妃薨了!” ———————— 连绵朱墙内,一队内侍架着顶软轿,悄无声息地在空寂深宫中迅速行走着,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他们轻巧将软轿放下来。 早有个宫女在此处候着,见到人来了,提着和越霁相同样式的琉璃灯盏走近,才叫人看清她的容貌,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面上神色却沉静如入定老妪。 王喜对她笑了笑:“越少尹在里面好像是睡着了,半响没个动静。” 宫女不以为意地点了头:“到了就好,夜深了,公公歇下罢。” 王喜应了声,便领着身后内侍悉数行礼退了下去。那宫女才慢悠悠地走进软轿,掀开轿帘,照清了好梦正酣的越霁。 她眨了眨眼,忽然坏心眼地大声道:“越少尹,该下轿了。” 越霁猛地一颤,惊醒过来,见到面前面若银盆眼如杏的美貌宫女,无奈扬起唇角假笑道:“半柳姑姑。” 半柳是当今圣上谢麟的贴身侍女,自陛下幼年时就开始服侍她。别瞧她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做派,越霁再是气恼她扰人清梦,也憋着气不敢发火。 见越霁目光涣散,半柳便明白她还犯着困,弯了眸子笑道:“越少尹请随我来罢,陛下已在书房等您多时了。” 她扶着迷蒙的越霁下了轿,她们原在殿门口处,无甚光亮,是圣上即位后为了缩减开支的缘故。走几步,到了殿中,登时通亮起来,与白日无异。 半柳先和守在门口的侍女说了两句,侍女进去通禀,极快地带着笑出来,请了两人进去。 进了正殿,殿内静悄悄的,谢麟行事不喜张扬,只留了两三侍女在殿内伺候。虽说此时在等着越霁,她仍不得闲的捧着奏章看。 听见越霁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谢麟头也不抬,只将手上奏折往案几上一掷,又拾了朱笔龙飞凤舞批注几行,头也不抬地道。 “先坐下。” 越霁原以为越霖也在此候着,入殿时左右顾盼,谢麒仿佛头顶也长了眼睛似的道:“朕让越霖去处理些事情,明日再入宫禀报。” 既是如此,又瞧着谢麒正忙,她熄了出声行礼的打算,听从吩咐,往谢麟身侧的青鸾紫檀椅上坐了下来。 方一坐下,越霁就发觉右边的楠木几案上有盆从未见过的绿植。 其茎叶形态她并不熟悉,可苍绿叶片中,若隐若现的嫣红小果,却是让越霁惊得险些跳起来。 这不就是她寻了好久,走遍了长安西域商人开的商铺,也找不到的番椒嘛! 听到越霁那厢的动静,谢麒仍先埋头写了几行,方搁下朱笔,侧眸往她的方向看:“喜欢吗?” 语气中无甚情绪,越霁却悟到是要赏她的意思,清透瞳仁亮了亮,点头道:“喜欢。” 她嗤笑一声,当即起身坐到越霁身边,凝眸望了望这盆花草:“朕不明白你,这果子形态既不奇巧,又无什么异香。若不是宫里内侍端来问我如何处置时,碰巧遇上越霖,他说你常往西域人的店里顽,朕是定猜不到你会喜欢这玩意儿的。” 这年头,即便是见过辣椒的西域商人,也仅是将其当做观赏,并无人提起此物可以食用。 她倒是想挥墨写下一百零八道辣椒菜式,可只怕叫人生了疑惑,越霁腆然一笑:“臣只是觉得这果子看起来殷红可爱,十分喜庆。” 谢麒打量她几眼,凤眸一狭:“这倒也是。你成日面色苍白得紧,端盆赤红的回去,指不定能冲冲病气。” 说及此处,谢麒笑起来,揶揄她道:“今日案子办得不错,这就当做奖赏了。你也是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