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遍体鳞伤的演员朋友们,努力照顾病人也是一种弥补遗憾的方式吧,”她自嘲地冷笑,“不过,我也知道那是自欺欺人。” “总而言之,我非常小心地呵护着我们脆弱的友谊。我最珍惜的,是她那颗属于艺术家的、敏感纯洁的心灵。她这一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最伟大的演员。” “那么,门罗·格雷科呢?” 在他见过的人中,路易莎是唯一一个没有主动提起门罗·格雷科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她迷惑地顿住了。“他?”她陷入了回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约翰轻轻清了清嗓子。 “哦,他呀。” “她爱他吗?” “我想是爱的,她爱得无法自拔。不然,她为什么和他结婚呢?我在我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发现,格洛丽亚非常迷恋布景华丽的宴会场景。虽然她很讨厌我在她面前摆阔,但是对于那些闪着金光的衣香鬓影,她并不是无动于衷。美丽的衣服、珠宝、房子是她努力工作的动力,我不想神化她,她也有虚荣势利的一面。看完电影,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常常讨论将来要嫁给哪个男演员。我喜欢蒙哥马利·克里夫特,因为……”她诡秘地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格洛丽亚喜欢加里·库珀,她就是喜欢荷尔蒙十足的强壮男人,从小就这样。” “那不是很正常吗?门罗·格雷科不就是这类身强力壮的工人形象嘛。” 路易莎被逗笑了。 “嗯,是啊。但是,格洛丽亚厌恶男人。” “——你、你是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猜,你已经知道了她那些不愉快的经历。这些事情我不细说,我爱她,讲述她经历的折磨会让我心碎。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变得越来越讨厌男人,不愿意接触他们。在电影这个被男性统治的行业,这是个大问题,她要花很多精力掩饰这一点。有一次,我和她在一起拍戏。她坐在椅子上读剧本,我站在她身后吃冰激凌,有个年轻的杂务男孩——人很好,很爱和我们打闹——从她身后悄悄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开个玩笑。格洛丽亚,天哪,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去,她回过头,脸都吓得扭曲了,惊恐得几乎要尖叫!我赶忙冲过去把她扶起来,抚摸她的背,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的天……” “我们曾一起发誓不结婚,不仅仅是因为对男人的生理性厌恶。在好莱坞的那些年,我们看过太多太多大有可为的女演员结婚生子后被行业抛弃的故事,尤其在目睹了身居高位的男人对女人的轻蔑和压榨之后,我们意识到女人想要和男人一样获得成功有多么不容易。有一天,我们的一个朋友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在路灯下沉默了很久,接着忽然要我发誓永远为了自己而活,不为父母,不为丈夫,不为孩子,不为任何人,绝不放弃自己的自由,绝不在年老时安慰自己虽然一事无成、但至少有个幸福的家庭。她明亮的眼睛死死逼视着我,细瘦的、血管突出的手用力抓着我,把我都弄疼了。我永远忘不了她说这话的样子……所以,你不知道我听说她和格雷科结婚的时候有多惊讶。” “不过,至少他们后来过得很幸福,格洛丽亚也是在婚后迎来事业巅峰的。” 路易莎微微低着头,好像没听见约翰宽慰她的话。她有些懊悔地说:“也许这都怪我,如果格洛丽亚没有被我拉去那场夏日舞会,她就不会遇见门罗·格雷科了……” 那场炎热躁动的舞会,那双婴儿蓝眼睛,那件挽起袖口、扣错扣子的牛仔衬衫,她第一次看见那个男人,几乎笑出了声。 他们对往日的幻象太过入迷,一个将空茶杯凑在唇边,茫然无语,另一个将右手手肘撑在桌子上,目光虚焦。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抱着一束花开门进屋的女人。 “他是谁?你们在干什么?”女人大声问道,重重把钥匙扔在吧台上。 路易莎吓了一跳:“没什么,亲爱的……”不等她说完,女人的目光落到了仍在运转的录音机上,她的态度更为咄咄逼人。 “又是格洛丽亚·嘉诗对不对?” “请你别生气,冷静一点,我们只是在聊天。”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就是阴魂不散!” “不是这样的,格洛丽亚什么也没有做,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那也不行!出去!我不想再在我家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 “你并不了解格洛丽亚——” 女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路易莎的表白:“够了,我不想听,”她尖锐细长的食指直指约翰的脸,“出去!让他滚出去!”说完,她再次拍了一下桌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环抱着手臂,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约翰默默地把录音机装进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