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翠绿中国屏风(3 / 4)

个素食主义者,这名头在纽约文化界已是相当可憎的陈词滥调,但莉莉安不会讲什么看到动物被杀而内心震动的故事,只是遵守。秋天他们去伊兹密尔采访作家萨巴哈丁,旅馆附近尚没有提供素食的餐厅,莉莉安就默默嚼了一周的巧克力。

他说:“我很好奇他和嘉诗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是啊,格洛丽亚当然很好,但她不是门罗平常约会的类型。”

“什么类型?”

“黑色头发,活泼性感的运动健将。丽塔·里奇蒙,朱莉·佩恩……和她们比,格洛丽亚有点儿苍白。”

莉莉安是不是在嫉妒格洛丽亚·嘉诗?他忍不住想。

“好啦,到此为止,我已经尽量不去想这件事了,”她漫不经心地说,然后鼓起嘴唇,“但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两个人就像奶酪和火车,完全不沾边嘛,我就是没办法把她当作门罗的妻子看待。”

“是吗?”

“她的星光与门罗不相上下,但两个人又非常不一样。门罗是方法派的代表,不过我们很难把格洛丽亚明确归为哪一派演员。她演技非常好,只是作品厚度有欠缺。就拿门罗的代表作来说吧,即便没有他,那些电影也都是影史杰作,《扑克牌之夜》《滨水区》《凯撒大帝》《飞车族》《启示录》等等,人们会因为看这些电影而爱上他。但格洛丽亚就完全相反,人们因为爱她才看她的电影。《淑女之家》《歌声不绝》《花都梦断》《茱莉亚的孩子》《达洛维夫人》都是好电影,但如果没有她,非专业观众是不会主动去看的,《卡里古拉》除外。”

“所以…格雷科更强些,可以这样说吗?”

“不!不!”她夸张地挥舞手臂,“不能这样比,你不能把那套考试思维搬过来。这也是有原因的,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里面介绍说格洛丽亚中期和欧洲电影界交往频繁,选片更倾向于实验派,这也许限制了她作品的流传度。这两个人就像……奥逊·威尔斯和谢尔盖·爱森斯坦。”

约翰一脸茫然,莉莉安涨红了脸,努力寻找一个他能够理解的类比。

“就像,就像爱因斯坦和那个欧洲人,就是留着一撇漂亮胡子的那个。”

“特斯拉。”

“是的!我想起来了。大家都知道他很厉害,他那个聪明神秘的形象特别有名,但很少有人真正了解他的思想。”

许多人试着了解她却失败,唯一一把钥匙握在他的手中。莉莉安是对的,他应该全力去做这份工作。不管什么事,“唯一”这个形容词总让人兴奋。

怎样才能了解一个人?政客说,不要看这个人说了什么,而要看这个人做了什么。他母亲说,要看这个人是否有宏大的志向和战胜绝境的勇气。莉莉安说,要钻进一行行文字之间的空隙中,观察那些被省略的东西。

而他喜欢看人的照片。

有没有可能我们从未真正了解照片究竟是什么?鲜活的生命定格在二维切片中,我们看着这张薄薄的纸片,会情不自禁地说“这是我母亲”,而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正确的表述本应该是“这是我母亲的一张照片”。

他翻看了格洛丽亚嘉诗的照片。她成名后,许多摄影大师为她拍过肖像照,但是没有一张给他提供一条理解她的线索。

不过,他倒是记住了一张她童年的肖像照。那是一张从合影中裁下来的旧照片,颜色泛黄。照片上的小嘉诗眉头紧锁,嘴角下撇,是个气势孤傲的英俊少年。这张雕塑般的面庞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富有戏剧性,太沉重了。一根细细的黑丝带将她的头发松松拢在一边,使前额垂落的头发泛出波浪,也许是为了营造柔美的感觉,却弄巧成拙。

肖恩·诺斯来到他们桌前,照例和莉莉安打招呼。接着,诺斯冲约翰客气地点点头,然后很快把注意力移到莉莉安身上,约翰用勺子轻轻刮餐盘上残留的酱汁,旁观诺斯绞尽脑汁地献殷勤。

“今天工作怎么样?”诺斯的嘴角有两个括号状的笑纹。

“特别忙,”莉莉安伸了个懒腰,“我的肩膀又开始酸痛了。”

“要不要试试草药治疗?我认识个格鲁吉亚伙计,他叔叔就是开草药诊所的。”诺斯热心地建议。

莉莉安很感兴趣地和他聊起草药来。约翰还记得,他和莉莉安第一次到藤影余晖餐厅用餐那天,诺斯端上两份赠送的米布丁,问道:“两位是一起的吗?”

“不,”莉莉安快速瞥了约翰一眼,“我们是同事。”

诺斯一脸了然,他明明懂那是什么意思,却继续问“哪种同事?”这不是询问,而是调情,而且是不礼貌的调情,他不应该当面忽略约翰的存在,约翰感觉自己咬紧了牙关。

莉莉安笑了:“杂志社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