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他？”他问道。

我吸着烟，抬眼看向他。他没有在看我，目光一直聚焦在地下室的桌子上。我摇了摇头，反问他：“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结婚，有了孩子？”

格里沙朝我看过来，他想说话，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也是。我大概懂了。我想我们的理由应该差不多。”

“那么最后呢？他被你吓跑了？”格里沙问道。

“没有。他还是不愿意走。他说他不在乎这个。”我说。

格里沙笑了一下，“该说你幸运还是他一根筋？好吧，但是现在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和他在一起，你一个人离开了？”

我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看着烟气徐徐消散。“一开始没有。格里沙，我那个时候，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我想救他。”

我想救他。斯特莱耶，在利威尔红着眼睛扑过来箍住我的腰，贴着我的尖牙嘶吼的时候，想要救他。

我的脑仁刺痛，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就好像雨天隔着沾水的玻璃看霓虹灯，模糊又混乱。那些色彩开始扭曲，理应不存在的东西理所应当的显现。

我看见了各种人。少女女人少年男人，大的小的高的矮的，他们在我面前挤作一团，皮肉连粘在一起，汪成一眼看不到边，底下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死在战场上的人。他们挣扎着尖啸着大笑着，纷纷伸出一双又一双的手，冲着我伸过来。

来呀，来呀，救救我们呀。救一个是救，杀一个是杀，救救杀杀不都一样吗？反正你救了还是不得善终，杀了充其是永不超生。你这罪恶满盈之人，这双手又能干什么呢？你救不了谁也杀不了谁，你这窝囊废，大蠢货，不若就活得随心所欲一些，让自己少受一点罪又能怎么样？

这些手抓住我的腿我的衣服角，顺着我的腿往上爬，它们撕扯我的手臂我的手指，扣我的皮我的眼睛，然后拉着我往下坠。我竭力伸出手死死握住其中一双，然后嘶哑地说道：“我来救你吧。”

我不知道抓住的到底是谁，我早就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我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梦呓一样的语气说：“这样好了。我救你，我再救你一次，我知道一件事情，你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一定会死。你也好小山雀也好你的小弟们也好，你们都必死无疑，对你们来说很快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但是我能救你，救你们，我把你们从世界末日里救出来。这就当做是补偿，这是补偿，我亏欠你们让你们难过，我救你之后我就走，你们想必不会难过……这是我的错，是我欠你……”

扭曲的人脸扭动起来，好像要模模糊糊露出一个微笑。我跟着用力牵动两腮的肌肉，也想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但是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戛然而止。

“我不需要。”

修罗之境一般的景象散去，露出后面利威尔的脸。他面上的疯狂似乎一瞬间退去，面上成了一种怒到极点的冷若冰霜。但是那疯狂并不是彻底消失，而是像冰层下的岩浆一样，被隐藏到了内里，因为压力反而更加可怖。

我握住他的双肩，笑着说道：“不，我能救你的，我能救。就好像救小山雀救法兰，帮你挡子弹喝毒药那样，真的很简单，我能救你……”

“我能救……”

“格里沙，你觉得如果是卡尔拉，她会拒绝吗？”我问道，“她知道你是巨人，你有能力救你的妻儿，她会拒绝吗？”

格里沙按灭了手里的烟。他后脑勺靠着椅背，瘫坐下来。“他为什么拒绝你？”他不答反问。

我轻声笑起来。“说实话，他的理由不让我意外，只是让我感觉重温了一个噩梦，因为曾经有很多人以此为由拒绝我的帮助。”

你压根就没真想着救谁帮谁，你其实谁也救不了。利威尔那时说道。

我闭上眼睛，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我握着他双手的手陡然松开，与此同时，身后有恶魔咆哮而出，奔腾向远方把袭来的巨人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