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他数木板上的木纹,从地里挖出蚯蚓放在霉菌上。蚯蚓爬过的地方留下黏糊糊的东西,他听着他妈嗯嗯啊啊的叫声。 妓.女不能生孩子。利威尔不知道他妈是怎么偷着把他生下来的。他妈把他藏在房间里,不许他出门。她接.客时,就让利威尔躲到床下;晚上老板来收钱时,就把利威尔塞进柜子里。他妈会掐着他的嘴警告他不许出声,否则他就会被拖出去按进饭馆后面的馊水里淹死。 利威尔长到了四岁还不会说话。要不是他妈揍他时他会叫唤,她差点以为这是个哑巴。哑巴一样的利威尔,像个残缺的猫,在这几十平米大的小房子里渐渐长大。他最熟悉的地方是床底和柜子,他见过的人只有妓.女和嫖.客;他以为堆着烂木头的房顶就是天空,他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只剩下上.床。 利威尔六岁了,六岁,这似乎已经是一个能顶事的年纪了。他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洗床单,洗掉上面的血和精.液;他练成的第一个手艺,是趁着嫖.客正在兴头上偷嫖客的钱。他瘦,瘦得像只小鬼,因为他每天只能看着他妈的心情吃饭,那可能还没有老鼠吃的多,可是他的命比老鼠还贱,他依旧活着,能跑能跳。 他终于开始学着说话了。他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张开,我要操.你。” 利威尔躲在床下,把嫖.客们的污言秽语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慢慢的咀嚼。六岁的小孩,他懂什么,他不懂礼数不懂廉耻,他睁眼是房顶闭眼是床底,他活得战战兢兢朝不保夕。这条小贱命活着,努力学身边的一切,嫖.客对他来说是字典,是百科全书,就是外面的世界。 有一天,他妈突然告诉他,你可以出去了。 利威尔小,小但灵活。他妈觉得,他可以偶尔帮她偷偷出去,买点吃的用的。于是,利威尔第一次离开了那间接.客的房子,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老天,外面的世界。那么多人像潮水一样涌过来,高的矮的老的小的,胖的瘦的好的病的。房子挤挤挨挨连成一片,往头顶上看是状似深不可测的洞顶,街边有吃的用的玩的,食物的味道、汗臭味、尘土,扭曲成混乱的花色包围着他。他好像一只掉进万花筒的耗子,被身边从没见过的东西迷瞎了眼,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利威尔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小孩子天生就该对自己身边的一切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或许他曾经心中对屋子的外面有过期待。但是在这一刻,在终于迈出房子的这一刻,利威尔的第一个反应是—— 他像牲畜一样四肢着地,趴在街边吐的呕出了胃液。这纯粹是心里引发的生理反应,因为他怕的要死,几乎就要被吓得失禁。 然后他什么都没顾得上,狼狈不堪地爬回了那个房间。 他妈自然是美美的收拾了他一顿,他险些被打死。但是之后,无论他妈是打是骂,他都不愿意再踏出那个房间半步。 人的探索欲是有限度的。在拥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或者对前路一无所知时,人们都会本能地产生对未知的征服欲。可利威尔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但也并非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眼见过形形色色的嫖.客,见过这些底层人沉醉于欲望时的丑恶嘴脸,见过他们兴头上殴打自己的母亲;他遭受过母亲的虐打,透过柜子缝隙看见老板揩油自己的母亲。就好像1900初次离开生养自己的航船,深深无力和畏惧与陆地,外面对于利威尔,就是上帝的琴键*。 利威尔继续一天天长大,但是他的人生止步于这几十平米大的房子。他开始不再学习嫖.客的话,因此他的词汇量贫乏得吓人,绝大多数时候用啊啊啊代替。他的个头已经和窗户持平,但是他一次都没有扭头张望过外面。他从泥里挖出蚯蚓和潮虫,放在手指上看他们爬动,耳朵边听着他妈和形形色色的人做生意。 利威尔的人生似乎真的要止步于此了。止步于这一无所知,止步于这贫困肮脏污秽又狭隘的一无所知。 可是突然有一天,妓.女病死了。 她病死的并不突然,每个从事皮.肉生意的都有得这病的风险。她的身子一天天衰败下来,她想要去找医生,可是老板不愿意嫌花钱;她想自己看病,可是老板抽成太高她根本没有积蓄。 妓.女死了,利威尔的世界崩塌了一角。 是因为他对母亲的爱和不舍吗?他不知道。他的人生里不存在感情的定义,母亲虽给他饭食但给他伤痛更多,嫖.客更不用说。那几十平米的房子里只有蚯蚓潮虫,床板柜子,无休无止的污言秽语,还有嫖.客和母亲。而现在,嫖.客许久不曾光顾,母亲病死。 妓.女失去了恩客,这房间瞬间清冷如坟场。床上躺着死尸,床下蜷着活尸。利威尔在母亲身上盖上她平时接.客时穿的裙子,然后一声不吭地钻进床底。他两眼盯着床板发呆,从泥里挖出蚯蚓,像往日那样玩得专心致志
关于房间和凶兽(2 /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