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张月亮同一个水鬼坐下交谈这件事,到底是怪因为老魏体力不支被水草追上,还是赖张月亮不够敏捷在老魏急拐弯时跌落下来。 张月亮很难不对人生感到绝望——她手机被鬼夺走,衣服脸上全是血,过冬依仗的羽绒服被老魏在叼她时啃了个大洞正往外飘羽毛,而她本人,哆哆嗦嗦坐在地上,听眼前水草凝聚成的人形水鬼跟自己真诚许诺,他真的不是坏鬼。 “我叫吴智斌,省城人,死在今年秋天。”男水鬼自我介绍道。 “您找我有事?”张月亮话说得客气,表达自己真的无辜。 “实在很抱歉,我不想吓你。”吴智斌向张月亮道歉,“这……该从哪说起来,真不好意思。” 吴智斌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大学毕业三年,刚跳槽到同星公司遥感部门,本质工作是个室内干活的程序员,来山沟沟里,是因为新地理信息采集项目需要有人去现场调查指导。 这本该只是个为期一周的出差项目,跟吴智斌一起来的是他们小组组长王光喜,还有几个具体勘察的工人。 作为城市长大的年轻人,吴智斌属于那种典型的对自然风光完全不感兴趣的类型,出差乐趣只有出差补助,到了工作地点发现几乎没有手机信号立即就想动身回家。 公司项目正在启动阶段,吴智斌刚入职也说不清楚具体事务,他原本就是编程建模的工作,对最终目的并不关心,只知道公司想要承包这片山林。 到了村里,吴智斌和组长王光喜借住在当地人家,吴智斌叫苦不迭,对土炕和旱厕很不适应,第二天就跟组长王光喜打商量想提前回城,被王光喜一顿画饼,姑且同意多待两天。 “我对手机有点成瘾,那天晚上睡不着出了房门找信号。”吴智斌回忆着,“大概走到了河边,想给朋友打个电话,却打不通。” “我有点烦闷,又打了几次,然后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我那时住在大柳村,那村子是真的穷,没人用电子设备,八点之后一般没人还醒着,我挺奇怪,怎么还有人在说话,听起来人还挺多的样子。 “我往那边看,就看到一个人影,能看出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只有一个人,可我听到的声音不止一个,我就想他可能在打电话,我想,可能那边信号好,就又走了几步。” 说到这里,吴志斌叹息起来,似乎非常悔恨当初的决定。 “我往哪边走去,还没等看清打电话的是谁,就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跌进了河里。”吴志斌声音哽塞,“我不会水,我喊着救命救命,说来可笑,当时还在想,我正在拨通的电话能被接通有人来救救我就好了。” 随着吴志斌情绪波动,包裹住他的水草也疯狂舞动起来,张月亮这才发现水鬼的形体并非由水草拼凑而成,而是水草遮住了吴志斌被泡得肿胀腐败骇人的脸。 他说不想吓到自己,也许是真的。 “——然后我就死了,等我清醒过来,发现公司已经报警,组织捞人,把我尸体运走。”吴智斌控制着情绪,对张月亮解释,“可我被困在了这里,被困在了河里,我没办法离开。” “你这算什么情况?”张月亮委婉地问,“你是想知道谁推了你?或者我去找找有没有做法事的送你走?” “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我想离开这里。”吴智斌咬牙道,“没人能看到我,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我,我还那么年轻!唉……我已经快崩溃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有人接到我的电话,后来一定范围内有人打电话,我就能听到并接起来。” “你看,我就是个普通人。”张月亮不想吴智斌有太多期待,“我不会通灵,更不是侦探,如果我报警说你是被谋杀的而不是意外,我也提供不了什么证据……” “这是小柳村,我死的地方在大柳村,和这里不远。”吴智斌并不接话,自顾自说下去,“这里很荒凉,你知道我死了三个月,这里一共有几个人打电话吗?” 张月亮没有说话,以她的了解,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剩老人的村里,怕是座机都没有几台,更不要说主动向外打电话了。 “三个月了,你是第二个打电话的人,也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 吴智斌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强求什么,我只是太想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了。我先是看着我的尸体被泡得发白,顺着河水流下去,被捞上来时他们都掩着口鼻,然后连尸体都被运走了……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 “或者,我告诉你的亲人这件事,让他们来打电话?”张月亮有些不忍。 “不,不要,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吴智斌连连摇头,“他们肯定非常难过,别打扰他们。” “可我怎么帮你调查?” <
流年不利(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