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个公子哥连热水都不会烧,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宝钗叹了口气,家里的茶杯里唯有一杯冷水,她口渴得很,喝了一口便觉冰牙,终是喝不下去。麝月本睡熟了,听到宝钗这边人走来走去,说话的声音,便醒了,穿上衣服出来看看。麝月住的那间小屋与宝钗家原是连着的,中间用道门隔着。她便打了灯笼推门进来。 见宝钗穿着单薄的夹袄,呆站在那里。屋里好大的血腥味。"奶奶怎么站这发呆啊?" 宝钗回头看到麝月勉力笑着道,"我,我就是想倒杯水喝。" 麝月扶了宝钗到床上睡着,便去桌上找茶杯,"没有热茶呢。你等会啊,我回去给你倒点来。" 麝月倒了点热茶与宝钗喝下,才瞧见角落里堆着的血被血衣。心里也是猜着了。"我还是日常到这边来服侍吧,这小月里调养最是重要。" "不必了,你那边活忙,哪有这闲工夫。"宝钗脸上丝毫不见悲伤,唯有沉静。 麝月替她收了血衣被,又为她灌了个汤婆子,又宽慰了几句,这才走了。 黛玉听得鸳鸯的报信,想着待会天亮了还得去宫里,一天都没有闲时间,于是便穿了家常衣裳,要去看宝钗。水溶睡得沉了,黛玉不愿吵醒他,于是悄悄地便和鸳鸯一起到宝钗这边来。 这会子,天已经有些透亮了。 宝玉在街上敲了几家药铺,都没人开门,只得垂头回来,可巧便碰上了黛玉的马车。黛玉远远就瞧见了路上有个人仿佛是宝玉,走近了果然是,于是便差使马夫停下。 "贾公子,买着药了吗?"鸳鸯下了车问道。 "鸳鸯姐姐,我,我没买着,唉。"宝玉方觉自己的渺小,从混沌的自我世界超脱出来,看到这万千世界。原来自己只是贾母的宝玉,与世界而言,他本是一粒尘埃。 黛玉坐在里头早听清楚了,便道,"鸳鸯,请他上来,一同回去罢。" 三人同乘马车,一路回宝钗家。 鸳鸯晓得他们要避嫌,于是让宝玉坐对面的小座上,黛玉戴了斗笠,看不清神色。 这个宝哥哥,怎么这会子不在家陪着宝钗姐姐,倒跑出来买药,这会子哪有药铺子开门。她微微生气,压这胸头的气道,"贾公子怎么不在家里陪着,倒叫娘子一个人待着,万一……"她转念又一想,也是多虑,宝钗何等通透人,怎么会轻言生死。于是止了话头。 宝玉低了头,"是我莽撞了,娘娘,教训的是。"宝玉只顾想着对不起宝钗,先是误请了个庸医,让人喝香灰做引子自己还偏就信了,后又莽莽撞撞跑出来让她无人照顾。 这话却让黛玉心里微沉,他们虽然同乘一辆马车,却已经悬差万里,这世事难料如此。到了宝钗处,黛玉见她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先就是一惊。 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又冷又寂。 宝钗见黛玉与宝玉一同回来,挣扎着坐起来,"颦儿,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你身子弱,可小心着别着了风寒。" 黛玉拉了她的手泫然欲泣,"好姐姐,都这样了,你还想着我。可不能再劳累了,万事都让宝哥哥周全得了。" 宝钗叹道,"颦儿,从前我也是个要强的人,如今方明白,未必有事事周全的,我也看开了。" 黛玉道,"如今什么都比不上姐姐身子重要,回头我让人送点补品来。"黛玉横了一眼宝玉,"我与宝姐姐有些体己话要说。" 宝玉与鸳鸯便掩了门出去。 "姐姐,从前在贾府的雪中送炭,我一直记在心上,如今,轮到我帮姐姐了。"黛玉握住她的手,却觉怎么也捂不暖。 宝钗不禁微微哽咽,"颦儿,如今我孑然一身,然有你一个知心好友,可以一诉衷肠,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黛玉温言安慰她,宝钗精神不济,黛玉便服侍她睡下。 回到王府时,水溶已经起身了。"颦儿,怎么了,眼眶红红的。" 黛玉瞥他一眼,好没气道,"宝钗姐姐小月了。嗳,宝哥哥真是个——总是长不大似的,也是宝姐姐好性儿,总是包揽一切,让他专心读书。" 水溶道,"宝玉这孩子年纪小,过个几年自然就好了。" 黛玉苦笑不得,"瞧你说的,好似你多年长呢,你也就比宝哥哥大那么点罢了,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水溶沉吟片刻,"我从小在宫里长大,天天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习惯了八面玲珑,还是羡慕宝兄弟,能如此赤诚单纯。"黛玉冷笑道,"这么说,你对我都是逢场作戏了。我倒是都当真了。" 水溶揽过她温言道,"我指望这戏能演个一辈子才好呢。" 黛玉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