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政十三年,陛下正当中年康壮时,却染病龙体抱恙,逐有西去之势。太子缪疏清已经手揽大权,棋盘中黑子已经布满。局势已定,时机也至,等其择日即位,战火便可燃至四方。 满朝文武无一人能左右其言,谄媚阿谀之风席卷朝廷,民间百姓虽苦,竟无一丝反抗之意。瘦黑凹陷的脸上双眸暴起,却混着死气麻木之色,畏惧地望着市井之中的断头台。 刽子手厚重的大刀上血迹斑斑,缠着数不尽无辜亡魂的哀嚎,在磨刀石上嚯嚯作响。 而被斩首之人,则是临江王妃裴檐雨。因王妃被太子查出其为沧氏遗孤,尽知天机与辛秘,为掌权者所畏惧,索性一杀了之。 至于这位残疾王妃就算知晓什么秘辛,到了如今,也威胁不了这位太子。他只需一个借口,一个除掉同样有着皇室血脉的临江王的借口,和警示世人的一次斩首, ——不该知晓的莫要知晓,无需能人,只需能随他的指尖起舞的木偶。 百姓皆知缪疏清阴狠暴戾,无可奈何地望向监刑台。可那又如何,满朝有勇有谋的人皆已除尽,心怀天下敢于抗争者也被扼杀于初始。 “吉时已到,斩吧。”缪疏清生得雌雄难辨,青灰的眼角衬得他更是邪佞,一手托着方窄的额头,一手将令牌掷于地上。 裴檐雨无法目视,顺着声音艰难地看向缪疏清的方向,嘲弄地勾起唇角,“恒国必将亡于你的手上!” 无声,只有翕动的双唇。 缪疏清看懂了,他轻笑,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个国家的太平,将死之人的挣扎愁怨也能勾得他的几分兴味。 长刀落下,随着人头落地的,还有裴檐雨腰间碎落的一块璞玉。 ** 寒风摧树,严霜结庭。 距东宫政乱已过三年,前太子缪荀衣落马,被贬至恒国南边边境的泊落镇中,泊落镇临着恒国最大的江——启岚江,当朝陛下也就极其随意地封了这位废太子一个临江王的称号。 而新太子缪疏清才情与智勇皆全,与沂国国君裴城允商议结亲联盟一事大成。然和亲之人不是自己,而是那位被贬至边疆的临江王,沂国国君见此,送去和亲的女儿则是既瞎又哑的长公主。 和亲二国心思不正,各怀鬼胎竟也放在明面之上,有几分孩童互相吐涎水那般幼稚和滑稽可笑。 废太子缪荀衣对结亲一事毫无疑义,不负其浪荡纨绔之名,散尽千金让接亲的红绸自沂国一路铺到泊落镇中。掌灯半月,护送那位又瞎又哑,据说脸上还长着三颗肉瘤的貌丑长公主安全抵达宴礼当场。不过纵使红绸千尺,也无法从泊落镇铺到京城便是了,这镇子处于恒国南边边境,离沂国反而比离京城更近。 婚礼薪银皆出于此处,那本应该宴请宾客的酒席就无银两再大肆操办,相比普通百姓的婚宴更显得简陋寒酸。废太子,噢不,临江王对此倒是爽朗一笑,称其为“节俭”,是种人人都应该效仿的美德。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二国和亲,唢呐声起。极致奢华的铺张本应夺得闺阁小姐的艳羡神色,却沦为街头巷尾的村妇鳏夫口中的笑柄。 笑料主角之一的裴檐雨却安然坐于红轿之中,面上毫无结亲的喜悦。前一瞬还是在草市的斩首台上,脖颈间长刀落下的冰冷之感还未褪进,连着一颗心脏也在疯狂鼓动,下一瞬便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唢呐声响,红烛的暗香萦绕在周围。 怎么回事,那残暴的太子居然放了自己一马? 正当她还在犹疑之时,却能见着几分明亮,水眸一闪,伸手就将头上的绣着金丝鸳鸯暗纹的红绡盖头一把扯下,震惊无法藏于心中,流露出几分显在一张秀丽的面上。 车马内燃着的炉火溢着袅袅香烟,车门和车窗处的帘子也是缀着金色流苏,红烛燃尽的蜡脂粘黏在檐边上,烤得红帘都有些发暗。 而自己则是坐在车内的床榻上,一身锦衣华服甚是庄重,身上还盖着一床绣着鸾凤的大红喜被,裴檐雨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纤长的五指,根根葱白,却无一粒的珠宝饰品坠于其上。 ——前世瞎哑的她,居然能目视了,带着见过奸邪的双眸重返十年前的和亲之时。 裴檐雨连忙开口试探自己能否说话,却被一阵火灼般的刺痛压了回去,虽是有些遗憾,不过比起前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困境要好上许多。 清浅的眸中幽火攒动,既然上天给她的一次重生的机会,那这命运定然不能在如前世一般凄凉荒诞。裴檐雨将红绡盖头重新披在头上,不过多久,这迎亲队伍便能穿过沧崖关进入恒国的泊落镇中,去见一见那传闻中的临安王。 前世因为自己无法目视,所以自始自终也未曾看过这位临江王的面容,因为自己无法言说,自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