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把儿子交给这些人。 我把毛毯叠起,放在椅子上,走到凯撒身边。在正前方的床上,年轻骑士的两条小腿被截肢。凯撒轻轻揭开床单,看到了渗出血的纱布,厚厚一大卷把膝盖包得严严实实。 接着,他去看没了手掌的,没了左手,还有失去整条左腿的伤患。 他一声不吭,眉头也不皱一下。从他臂章花纹和星星的数量,我已经知道他是拜塔的领袖,传闻中帝国最年轻的骑士团团长。我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床上躺着的,人生几乎被毁掉的骑士们和他差不多年纪。 看了一圈,凯撒走出病房,在走廊的一扇窗前站定不动。雷光打下来,把他的脸照得无比苍白。但我竟然没从他那双蓝绿色眼睛里感受到怜悯,他也不悲伤,单纯在思考一般,或者不带任何感情地发呆。 我觉得他比我更需要这张毛毯,裹住身体,裹住让人捉摸不清,让人毛骨悚然的冷静。 拜托了,露出有点人情味的表情吧。 那些残缺的要死的骑士都是你的部下。 我在心里呐喊,认为凯撒是我见过的最古怪无情的长官。 好久之后,凯撒转过头看我,“祝愈师。”他说,“如果他们中有人夜里醒过来,麻烦你装作他的母亲和他说话。” “……?”我不解。 “他们不是这次行动的正规军,是受过特训的斥候,双眼全盲,天生还是后天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们靠嗅觉和听觉作战。” “可他们耳朵灵敏,一下子就能听出我不是他们的母亲。” “无妨,他们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什么?” “他们比我想的命硬,但熬不过天亮。”凯撒犹自说着,脸上神情随着倾吐的话语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但不多,稍稍回暖。 他以平静的口吻和我讲述那六个并非麾下骑士的男子,只因为他数年前一个无心的善举而特地请命,愿意冒死冲锋。 “他们是自由佣兵,长期服用强化感官的魔药,副作用很大,本来就快死了。但他们又收养了两个小孩,于是找到我,想用军功换一笔钱。” “找骑士团做交易,理论上讲要比冒险家协会更靠谱。当然这和履行者的人品有关系。但看样子,他们的选择是对的。我答应你,可以装作他们的母亲和他们说话。还有别的指示吗?” “没有了。至多,你看实际情况让他们走得更体面一些。” “好的。” “真意外,这不像祝愈师会说的话。” 凯撒微微一笑,然后悄声就离开了。 我回到病房,守着六个将要枯萎的生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我应该用怎样的方言和腔调才能模仿出一个理想的母亲。 他们以折寿的方式换来片刻的存活,又抱着怎样的想法决定收养两个孩子? 凯撒,他作为骑士团团长又是如何定夺,决定接纳这股外来力量,利用他们完成以少胜多的困战? 很多念头在我脑子里翻腾。之前我考虑的还是别的事:怎么控制感染,哪个祝愈师更擅长心理疏导?……可以请铁匠做一双假腿吗?换成木匠可以吗?……什么时候别打仗了,非要打的话能不能不用炸弹、火药,把人干脆杀死就算了,弄残是最受尽折磨的…… 也许凯撒说的对,我需要休息。我每天都在给自己制造徒劳的麻烦,被很多无解的问题压迫,不得安睡。 我告诉自己,等这六个人咽气了我就去睡,睡很久很久,直到有力气和这些问题继续对抗。 救人,帮人,爱人,祝愈师是为此来祝圣院的。但我们的怜悯之心也要为自己奉上。我不能对自己产生置之不理的情绪。
第 6 章(3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