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夏张嘴啃噬着地上的雪,那雪已停了两日,满是泥泞的黑印,但她不在乎,然后她看到眼前露出黑色的衣角,她抬头看去,她看雪太久,一时一阵眩晕,待那阵眩晕过去,她依稀认出面前是个男子,她又低下头,见那方衣角上绣着暗青色的云纹,若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真是个怪人,她这样想。 天上很快又下起了雪,但她再没感觉到冷。 下雪真讨厌啊,最后闭眼前,她这样想着。 章夏再醒时,周围昏暗的很,四处不透风又很压抑,她正懵懂之时,忽见光芒一闪,眼前景色一变,她又见到了那位穿黑衣的男子,她之前并未见到男子面容,但她笃定就是对方,只是这一次,她仍是未能看清对方容颜,因为这人的样子,竟是似男似女、似老似少、似真似幻。 “咦,你竟能这么快醒过来。”眼前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章夏,“原来是你,边陲村庄的孤儿,你心有不甘,又存执念,不如同我说说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章夏问:“我想要什么,你便能给我什么吗?” 那人道:“那是自然。” 章夏道:“我想要家人。” 那人叫末捱,他身边还跟了一位脸上有疤、长相凶狠的男子名叫巨佌,他们带着她到了不合城。 不合城十分诡异,明明太阳总也不落,却阴冷无生气,而她明明已经死了,却能在这座城里顶着日头随意穿行。不合城的人也十分诡异,长相奇特,麻木冷酷,偏执任性。 末捱和巨佌带她去了一户人家,这家只住了一位妇女,早年丧夫,孀居在此,那妇人脾气凶恶,见她便喝道:“就是你?过来,叫我看看。” 章夏生于战火纷飞的时候,又长于边陲村镇,自初生伊始,便被家人遗弃,她跟过很多人家,又一再被抛弃,她晓得要装作一副可怜模样,引人怜惜,兴许便能赏口饭吃。 然而她表情还没做好,便听那妇人吼道:“快些过来,难道还要我去请你?!” 章夏慌忙过去,那妇人打量了片刻嫌弃道:“你这妮子一看就不好养活。” 章夏最听不得人说这话,慌忙道:“我很好养活的!我……我会干活,我现在也不用吃东西了!” 妇人道:“我们不合城人本就不食五谷的,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章夏茫然道:“我没有名字。” 妇人道:“我之一族,人皆冠龚姓,你非不合城人,自是不用,也全然不必。”她想了想道,“‘夏之日,冬之夜。’你就叫章夏罢。” 之后末捱来问她,对新娘亲可还满意,她当然满意的,于是她留在了不合城,她渐渐也见到了一些其他被带到不合城的鬼,比如那个叫雀儿的,他们这些鬼们,无非是末捱的眼睛,替他盯着不合城的动静,龚氏一族造了几万年的翻天塔,也许过不多久就要功成,也不知末捱对他们许诺了什么,竟让他们停了下来,其他鬼总觉得不合城可怖,她却不觉得,因为这里从不下雪。 她的新娘亲叫渺,做着雕刻石牌的工作,不合城内流通的货币并不是外头的那些金银,而是一种叫不合珠的东西,不合珠取自城深处的那座黑山,龚氏族人将它称为圣山,每颗不合珠内都有一丝黑气,据说是对他们大有益处的东西,虽是这么说,章夏却从不见他们多稀罕这珠子,得与不得,好似也全无所谓,她便偷偷拿了一个石牌,歪歪扭扭的刻了个小房子贴身放着,龚渺察觉了,无非是骂了她一顿,也没收回,龚氏一族寿数绵长,她们往后的日子便能久久长长。 不合城与世隔绝,进来容易,出去却十分困难,末捱和巨佌常常不在城内,每次进不合城便会带进一些新面孔,有些鬼受不住不合城的冷清,明里暗里想逃走的,都消失不见了,她晓得末捱有一只装鬼的袋子,那些不听话的鬼,又都被他装回了袋子里。 后来一日,末捱很是兴奋的召集了他们,说不合城那座雪山下流着的河水内含术法十分了得,龚氏族人无法触碰,但他们不然,若是能巧妙运用,便能让他们活过来。 他们这些鬼魂虽在不合城内看来与常人无异,但终归徒有其型,章夏十分欢喜,私以为这样她与龚渺便更像一对真母女。 这扭转的术法十分苛刻,过程也十分痛苦,他们这么多魂魄,也不过只有她和雀儿挺了过来,未消散在那河水中,但她们也未如末捱所愿的成为活人,只是拥有了一新副身躯,而这身躯不过术法凝结,冰冷且无知无觉,再碰河水便会消散,末捱十分失望,从此也不再拿魂魄去试,但章夏仍旧满意。 此后龚渺还会打她,她便也装作疼痛的样子哭几声,渺便会停手,她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后来她家旁边住进了二女一男,末捱让她好好看着他们、迷惑他们,不合城覆灭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