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四)(2 / 4)

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裙子剪裁得当,利落的线条包裹住全身,美艳中带着几分干练。如今这条裙子多了一点美中不足,多了几滴暗红色的污渍,污渍在晕染开来,呈现越来越夸张的趋势。周邮臣的外套才披了不到五分钟,也染上了几点。

这个月她时常熬夜,中途又生了一场病,激素有些不平稳,她以为是胃炎,倒没想到是生理期。

她皱着眉紧急处理,不停向后转着身体,朝镜子里确认污渍还有多少,裙子是很难洗干净了,她有些可惜,又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正在烦恼。卫生间的外门轻声叩响,她不明所以,走过去,门外空无一人,地上只有一个袋子。

袋子里装着一件裙子,裙子的小票没摘掉,是CBD底层一家难得的平价店的衣服。偶尔她下班早,也会进去逛一逛。林晚亭瞄了一眼,价格她承担得起,袋子里还有一包卫生巾。她心里一动,脸上才消退下去的热意又要蔓延上来,卫生间的香薰味道有些过于浓重,闻得她有些头晕。

她将袋子里的裙子换上,又对着镜子洗了一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出去又是一副再坦然大方不过的样子。

林晚亭现在对周邮臣的心情很复杂,周邮臣的外套和自己换下的裙子被装进了袋子里,她拎着放回到位置上,暗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从群里找到周邮臣的微信,发送了添加。

手机震动,是邢然。

林晚亭接起,邢然已经出声,“晚晚,土豆今天你不用去接了。“她顿了一下,声音里像是依然带着笑意,只是有些沙哑,”老郑今天回来了,他来接。让土豆在他那里住几天吧。“

林晚亭皱眉,她说,“老郑如果忙,土豆在我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没什么问题。“

邢然打断她的劝说,“晚晚,我打算离婚了。“她像是终于下了决定,空余几分释然,”土豆迟早要适应两边住的生活,我和老郑都商量好了。这段时间谢谢你。“她说得真心,也坚决。

其中必然有周折,有百转千回的辗转,有眼泪有痛苦,她却觉得这一切都不必再言说了。

林晚亭眉松开,她知道邢然总有断尾求生的本事。

天下间的哪一个女人不是如此呢,看着柔弱,意图找一个依靠,可事到临头,终于会发现,人最大的依靠永远是自己。丈夫亲人朋友,愿意帮忙的已是少数,能帮到点子上的更是少之又少。还好,邢然想通了。她做了当下她能做的最好的抉择。

林晚亭又宽慰了几句,挂断电话,周邮臣通过了她的请求。林晚亭赶紧将裙子的价钱转账了过去,周邮臣并不客套,他收得爽快。

林晚亭道谢,那头也没有回音。

林晚亭大概摸透了这位周总的脾性,他喜欢冷处理。让他不高兴了,不顺意了,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只是与之相处的都难免能感受到他与从前鲜明的不同。这不同在细微处,让人挑不出错来,只是让人觉得别扭。

说实话,这种处理方式很不成熟。

她不知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晚上,她没走,跟着大家一同到了酒店。周邮臣今天繁忙,他扫过来一眼,看到她在,顿了一下,并没多话。

酒店古朴,走的是园林风,是海城一家颇有盛名的私房菜馆。园子后头的竹林参差,影子摇晃,照映进来别有一番都市隐逸的趣味。桌上上着菜,香煎鹅肝莲藕夹,鹅肝一小块,由莲藕相衬,林晚亭抿了一口,以她略挑的口味来说,咂不出什么意味。

她轻舀着面前的浓汤石磨豆腐,豆腐晶莹,在灯光下泛出嫩白的柔光。

周邮臣起身,亲自将方总面前的酒杯满上。

林晚亭知道,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周邮臣全无在她面前的脾性,他端着酒杯,和方总把酒言欢。分明是中年男人再油腻不过的应酬,由他做来,却有几分竹下君子的倜傥。他酒量应该是很不错,几种酒混着喝,却也不多喝,除了最开始他敬的那一杯一饮而尽以示尊重,后头旁人再来敬他,他都是抿几口作数。偏偏他看起来真诚又尊重,让人挑不出错来。

方总转过来,轻呷了一口,指了一眼林晚亭,笑问道,“这位是?“

周邮臣一顿,笑着接口道,“我们的实习生。“他一并指了指一旁的赵濛,”这位也是,赵盛海的侄女。“无形中一起抬了身价。

方总一顿,歇了心思,言语里少了一些轻佻,他笑着道,“后生可畏,我敬你们哈。“

林晚亭起身,忙压低了杯沿接住碰杯,“方总,该是我敬您。“

方总一饮而尽,哈哈大笑,众人跟着陪笑。他兴致盎然地指着一旁的戚副总,道,“今晚你们老同学相聚,可要好好喝一杯。毕业这么多年,都在一个圈子里,这是多难得的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