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还算配合。 麻药不多,要紧着伤重的用,他的伤说重倒不算是重,但说轻绝不算是轻。 能被送到这里来的哪有轻伤的。 林晚亭屏息,用手术刀将腐肉割去,将他臂中的子弹取出,这不是她第一回进行这样的小手术,却是第一回遇见伤患不用麻药亦能一身不吭。这无关勇敢与否,只是本能使然。林晚亭不敢分神,环境简陋,未妨加大感染的风险,需速战速决。直至最后一丝腐肉挖出,林晚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抬眼,见他眉目沉沉,目光中无动容。一滴汗从他的鬓角滑落,似秋日的朝露滑落至湖面,漾起一圈波纹,又了无影踪。 林晚亭转开眼,后续的包扎无需她动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亦是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她听说他姓周,是海城的一位企业家,父母早已被安置到了国外,至今未成家,孤身一人在国内,已为抗战变卖了大半的家产。再后来,林晚亭再听说他的消息,已是他身陨,尸骨无存。 # 周邮臣冷眼瞧着沙发上的人蜷缩起来,一头黑发披散,在梦里苦苦挣扎。她不像陷在沙发里,倒像是被吞没在海里,波浪席卷着她,又安抚着她。 不知是做了什么梦,瞧起来这般痛苦却仍不愿意醒来。 他本想进来为着今日的午饭道个谢,甭管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这份心意他得收着。 怎料到,这人竟是在休息室里睡大觉。 一时间,进退两难。 闹铃声响起,林晚亭挣扎着醒来,再要退出已是来不及。 林晚亭睁眼,周邮臣的脸撞进来,刀凿一般的下颌线,沉沉的目光毫不折衷地望着她。多么冒犯的姿态,由他做来,却绝不令人多想。 这一切都熟悉仿若在梦中。 林晚亭脱口而出,“周先生-” 她的声音有睡后的微哑,很好地中和了声色里的冷意,听着竟有几分软和。 周邮臣在一霎那有荒谬的错觉,就好像他二人是多年的故友,在这样微凉的秋日里,周身像置身于温热的热水中,无法形容的微妙的痒意从心底蔓延开,直至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实在是太糟糕的体验。 糟糕到周邮臣已无法顾及林晚亭这一声很不合时宜的在公司里出现的称呼——周先生。 他轻咳了一声,极力镇定地说起正事,“多谢你的午餐。” 林晚亭像是才醒转,莹润的湿意从她眼里褪去。冷色调的柜门、光洁的亚克力板、新式的沙发,亦有周先生身着的新潮的冲锋衣,这一切无一不昭示着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已远,她现在所身处的是现代,是建国后,是一个和平的年代。 而眼前的周邮臣是周总,是周乐洵的舅舅,不是周先生。 林晚亭才注意到周总的措辞,她不愿令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定了定神,道,“是郑经理的嘱托。” 周邮臣有一瞬的思维停滞,才明白她说的郑经理是哪一位。 恼羞成怒不过如此,他敛了神色,目光较来时更沉凉,挑起嘴角,道,“最好是如此。” 林晚亭纳罕,本就是如此。 她想解释,又觉没有必要。 心思过了一瞬,便知周邮臣的意思,总不至于是她要拿着一份午餐收买他,为了向他示好? 全没有这样的必要。 林晚亭可以肯定,现下的她可以容忍周邮臣大多的失礼的猜测,这都要感谢前世的他。只可惜目前看来,这世的周邮臣半分没有前生的风度。 果然,还是不同的。 林晚亭暗吸了口气,等他出去,好整理睡乱的衣物。 她是真的不想和他待在一个空间,甚至懒得掩饰。周邮臣偏偏不如她的意,他声音低沉,冷淡又克制,落地才令人听出他言语里的讥诮,“林小姐的睡眠质量看起来很不错。” 林晚亭像是没听出他话语里的意味,应声道,“尚可。” 周邮臣噎住,因着才华家世,常有人捧着他,这般顶撞的倒是少见。 林晚亭继续说,“劳烦出去将门带上。” 周邮臣轻抿了下嘴,不由轻笑出声,“好。” 竟当真要退出去。 “等等。”林晚亭出声。 周邮臣顿住,轻挑了一下眉,并未转身。 “记得把饭钱报销一下,周总。” 很合理的要求,合理到无可挑剔。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