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3)

燕莫止就这么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从建京出发,一路南下。

入狱以来,他每天吃着馊掉的饭菜,有时被折磨得连饭都吃不下,此时的他就如一具行走的骷髅,看不出原本英挺的模样,那一身单薄而残破的衣服,空落落地罩在他身上,根本不足以御寒。

而这其中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莫过于脚上的那根铁链,所有流放的罪人脚上都有一根铁链,将这十几个人拴成一串,防止他们逃走。

简单粗暴的动作,却是十分有效,燕莫止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一头牲口被人牵着走,走慢了,愣神了,都会招来鞭子的毒打。他与其他人一样,身上的衣服都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头发披散着,上面沾满了草屑,也许还长了虫子。

早在下狱的时候,他便已经失去了生而为人的尊严,可是他得活着,他就得在这颜面尽失的时刻,一次次地向那个善于作弄他们的狱卒手里,讨要馊掉的饭菜,或者一个被风吹得干硬的馒头。

走出外城门时,一直阴沉沉的天忽地簌簌地扬起了飞雪,他看着脸色不耐的兵卒,抬起手闷闷地咳了咳,手上的铁链咣啷咣啷的,随着他的剧烈咳嗽,颤抖得犹如一片秋风中打转的落叶。

押解的士卒中有一个叫李大的,见队伍停滞不前,立马踅身到了他跟前喝道,“怎么回事?”

“咳咳咳咳……”燕莫止只顾着咳嗽,一时来不及回答他的话。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替他开了口:“官爷,这个人这么没日没夜地咳了四五天了,不会是肺痨吧?”

李大晦气的皱了皱鼻子,退了几步,手上的鞭子指准确无误地抽到他背上,“这可无法,倘若真病死,在这途中一卷席子裹了一烧便完事,否则就算你咳出了血,也得给我走到平嵇去!懂吗?”

流放的罪人若是死在了途中,大多数情况下,官差不会受到追责,因而那些押解的官差们看到他如此便心生了晦气。

他背上的伤口未愈,又被重重地抽了一鞭,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紧后槽牙,恭敬地说了一声,“罪人省的。”

“那还不快抓紧脚步跟上,是要爷等你吗?”

“罪人不敢。”他说着,灌了铅似的脚急迈了几步,又气喘吁吁地缓了下来,抬袖闷闷地咳着。

李大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说话,加快了步伐回到队前去了。

燕莫止盯着那个与自己身形相当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自从狱中他感染了风寒后,他便萌生了一个念头——继续装病,令押解的官差放松警惕。

因而他总是拖着脚步,时不时停下来咳几声,又趁着夜深之时,透露自己在蝉山时,与他同房的士兵患了肺痨去世了,话音刚落,其他罪犯都被他唬住了。

所有人开始对他避如蛇蝎,也因此发生了前一幕的事情。

度过江后,官差把他调到了队末,对他的看守亦是松懈了不少。这日,眼看着天色将暗,队伍到了一处村落,在驿站住了下来,没人愿意与他共住一房,于是官差竟解下了他的铁链,单给他辟了一间房住。

这并非出于怜悯,相反,这些官差早就受了燕无畏的暗令,不得让他活着到达平嵇,而这里,燕无畏早已提前埋下的杀手。

可是谁也没料到,就在他们喝酒聊天的时候,他竟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真相。

当燕莫止看到村门口那块石头上刻着“封象村”三字的时候,他便已经觉察到四周隐隐的杀机。一决生死的时候到了,倘若能让燕无畏以为他横死他乡,那么他的复仇计划也就会更加顺利。

这个夜晚很是静谧,除了不知名的虫鸣声,几乎落针可闻。

燕莫止却一点睡意也无。

就在一刻钟前,他趁着官差喝酒,偷换下钥匙,如今他的枷锁已解,体力恢复了不少,他想到一个偷梁换柱的计划,只要他抓住一个与他身形相当的士卒,与他互换衣物,那么等杀手一来,他便可以趁机逃走。

而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将才经过楼道时,还顺手拿了一瓶火油藏在了袖笼里。

趁乱之际,只要一把火烧了此处,毁了那名士卒的脸,那么他便可以离了这里,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

这一路上,他暗中观察同行的所有人,而这其中,与他身形最为相当的,莫过于镇日对他拳打脚踢的李大。

李大酒不离身,一旦酒意上了头,便开始辱骂这些罪犯,甚至对他们私下用刑,燕莫止自然也没少挨过他的打,于是看着他,一个计划在心里慢慢地形成雏形。

接着,他因“肺痨”,自然而然地被孤立了开来,而他则趁着这段时间,利用周遭一切的人和物,渐渐地丰满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