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姨娘见她心不在焉,从她手里接过彩线,槐如这才回头:“娘。” “有什么说不得的?”冯姨娘道,“想留下来吧?” “我没有,娘——”槐如低下头,“女儿全听娘的。” “听我的有什么用?姑娘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冯姨娘瞥了一眼一旁案几上簇新的绣袄罗裙,又看向槐如,低眉顺眼的模样,好不乖顺的样子。 “娘——”槐如语带幽怨的叫了冯姨娘一声,双手相互摩挲搓着,指根软肉的茧子还有些磨人。 “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在夫人跟前学了这么多时日,也没点长进,还这么唯唯诺诺。” 冯姨娘将挽好的线团放进笸箩里,用剪刀剪掉剩下绣帕上剩下的线,拿在手上展了展平整,一幅鱼戏莲藕图跃然于巾帕上。冯姨娘的绣工是极好的,从前在庄子上,邵月如与孙仪自身难保时钱银送不到她们手上,便是送到了,母女两手无缚鸡之力,也叫那些凶蛮的婆子瞒昧了去,不得已,她要做些手工,母女俩才能勉强度日。 “听说城外烧了几个村子了。”槐如低着头,声音低柔。 冯姨娘看她一眼,知晓她言外之意,却说:“外面烧外面的,左右也烧不到你头上来。” 她话音刚落,槐如嗫嚅着嘴,想分辨些什么,只是她还未张口,便听到外面小厮急匆匆喊:“冯夫人在屋里吗?” “在的。”冯姨娘放下手上巾帕,拍打了两下身上的衣裳,起身往门外去,一路上颠沛流离,加上从前受的磋磨,妇人早已不复青春容颜,但仪态体韵仍在,身着素色衣裳,倒显清丽风韵。 “小哥有什么急事?” 小厮两手撑在膝上,他刚从二公子、姑奶奶等几处过来,喘息未定到这边,“冯夫人,大公子请夫人、姑奶奶等几位主子去前头议事。” “可知晓是什么要紧事?”冯姨娘问。 小厮摇摇头,“公子刚从外面回来便吩咐小的请诸位,未说明是什么事由。” 听到是从外面回来,冯姨娘心里也有了计较,这段时日外头混乱,连月如与姑爷想琢磨在外安置,都没能成功,被孙家劝下来暂住着静观时局。今日忽然急切找众人谈话,相必是出大事了。 “我知晓了。”冯姨娘向小厮颔首,“劳烦小哥跑一趟,我这便去前头。” “那冯夫人劳您快些,公子在前头等着大家,小的还要去向表小姐及姑爷禀报。” 冯姨娘点头,那小厮便折身离开这边院子,往邵月如及江晏之的住所那边去。槐如藏在门后头,探出半个头来,叫了冯姨娘一声,“娘。”冯姨娘回头,正看到她一手扒在门上,“可不可以带上我。” 母女俩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从冯姨娘这边看去,槐如便显得怯懦可怜,她想起昨晚孙仪同她说的话,“孩子们的路终究是要她们自己走,你我能护持到哪天?不拖累孩子已是好的了,哪还能拦着她们呢?” 冯姨娘略微点头,“走吧。” 槐如欢喜地从门后跃出来,乖乖顺顺地跟在冯姨娘身后,“走前面。” 槐如不明所以,冯姨娘道:“娘也不能给你领一辈子路,你走前面,像你月如姐姐一样。” 槐如还没适应过来,她自小不受父亲重视,后来到了庄子上,为免阿娘忧心,极为听话乖顺,她一向都是跟在阿娘身后的。 冯姨娘抬手抚掉她头上的雪花,乌黑浓密的头发有些毛躁,不是很顺滑。冯姨娘心中一阵酸涩,这么乖顺的女儿,跟着自己尽吃苦了。 “槐如,往前走,娘就在后头。” 邵槐如缓缓迈动步子,绣鞋踩在雪地里,积雪被踩踏发出嘎吱的塞滞声,她一步三回头,冯姨娘便在后面浅笑着回应她。 年关将至,孙府的下人都在采买置办过年的物品,四处张红挂彩,与莹白积雪相照映,热闹中透露着一点冷清。 令文已在前厅等候多时,槐如与冯姨娘到时,人还没到齐,与诸位见过礼,在一旁落座。 令武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在她身上快速略过,少年人东张西望,独独刻意避开那抹青绿色,又在无人关注时,用余光偷偷瞧一眼。 槐如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逗留,头便低垂得更厉害,眼观鼻鼻观心,凝神只觉得胸膛起伏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