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春也同样不收受那份嫁妆,邵月如再三劝说下,耘春才收下。 回了房间,江晏之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早前大夫给她开了单方,江晏之一直照单抓药,给她调理内伤。今日也是一样,熬了汤药端到房里来,等了许久不见她回来,借了小火温着。 邵月如喝了汤药,江晏之见她情绪低落,眼眶微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邵月如把事情同他讲,隐去了孙仪牵扯江晏之那几句话,江晏之沉吟片刻,道:“岳母大人的话是极有道理的,她们若是愿意,往后咱们便一道过。” “可……”邵月如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向江晏之坦言,“可往后的日子,我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公爹的罪名未洗脱,说到底,我们都是逃犯的身份,苏州既乱了,也不知何时轮到扬州,没个安稳的去处,也没个长久的筹谋,晏之,我不瞒你,其实我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江敬回的罪名未洗脱,他们一路逃来也有诸多麻烦,逢关过卡用的都之前造假的文书,可一直这么逃也不是办法。孙家不能久住,恐有连累孙家的风险,扬州也只是歇脚之地,不能贸然就在扬州安顿,正是走一步看一步,她才想着,能摘出去的人尽量摘出去,往后她不必分心为她们多考量。 身上担着的干系多了,她也是怕的。虽不愿撇下冯姨娘母女,可她到底还是这么做了,如今再说什么,倒是落得虚伪。 外面风雪下得大,还能听到树枝相互拍打的声音,愁云一片,没有月亮。 江晏之也站在窗边踟蹰,这样僵持的困局令人煎熬。 他虽与江敬回不搭话,可真要眼睁睁看着江敬回去死为他们谋一份安稳,他也做不到。尽管重新进学以来他已经在逐渐了解形势了,可江家倒得突然,给他成长的时间并不多。 灾祸骤然降临,像一声惊雷,激醒他十年一觉的荒唐梦,要在混乱的局势中找一条生路,但他对局势的了解还不足以让他能抉择出一条生路来,一旦走错,就是万劫不复,他冒不起这个险。 这与他前面十来年的荒唐幼稚有分不开的关系,倘若他当初能用心一点,也不至于如今像瞎子一样摸不到方向,举棋不定。 人最怕没了目标和方向,迷茫困顿不知该往哪方走。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外面风雪声。 邵月如整理衣物时翻出她那本《列女传》封皮的《论语》,顺势便坐下来翻看。 她极珍惜看书的机会,那些不允许女子翻阅的书册里,有另一个四方宅外的天地,这本《列女传》封皮的《论语》里藏着她叛逆的根骨,烦躁的时候悄悄翻一翻,能静下心来。 江敬回却与孙继明沉溺于游乐之中,几日没见到他的身影,江晏之找他也找不到。 事情就这么耽搁着,冯姨娘母女那边孙仪亲自替邵月如去道歉,她们暂时没提离开,也没答应留下来,一切都僵持着。 直到一天雪夜里扬州城里忽然出现小伙强盗,抢劫了一家钱庄,烧了四五户人家,杀了数十个百姓,然后逃得无影无踪。 第二日扬州全城戒严,捉拿这伙嚣张妄为的强盗。 但官府的戒严并没有打压这伙强盗的气焰,他们转到城外,第二日夜里便屠杀了一个村庄,行为之残忍可恶令人发指。 且这伙人来无影去无踪,据打听到的消息,扬州官府前去勘察现场,大雪覆盖下尸骸堆积,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刀毙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一时间,扬州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年关将近,却没有半点要过年的喜悦。 扬州也乱了。 扬州动乱还算小的,只是搅得人心惶惶。 冯姨娘与槐如没再离开孙家出去别住,槐如照常去孙仪房里受教,原本邵月如回来,耘春也应当回到邵月如身边伺候,可邵月如问她是否还想去一同受教,耘春犹豫了。 邵月如知她想法,劝她道:“去吧,能学一点是一点,学点能傍身的东西。”她是当真感激耘春对孙仪的一路照拂,又受了孙仪的教诲,认真考量起自己的处事来。孙仪说得不错,她不应当做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她与耘春虽是主仆,可脱离主仆之外,也还是有情分在的,她的虚伪算计,不应当用到自己人身上。 这日江晏之与邵月如在房中清点家产,令文火急火燎的跑回来,立时吩咐人请众人到正堂议事,底下人难得见到大公子这般急切的样子,联想如今扬州发生的事,片刻不敢歇息,立即挨个房去请人。 槐如从孙仪那边受教结束,回到冯姨娘身边,冯姨娘正在做绣活,槐如替她挽线团,乖乖顺顺的守在旁边,身上嫩绿色的下裙已经有些旧了,她手上动着,心思却不知道飞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