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3 / 3)

惊叹于水晶宫的璀璨华丽,自那时起就希望在拉肯建造一座这样的玻璃宫,除了展示我从远东带回的珍稀植物,还可以用作餐厅,宫廷招待室和剧院。”

“真是雄心勃勃而又令人着迷的设想。”苏菲优雅地微笑,浅蓝色的眼睛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不知我是否有幸为陛下介绍几位德意志建筑师?我相信他们——”德语中“他们”和“她”是同一个单词,公爵夫人停顿了一下,藏起眼底小小的狡黠,“一定渴望参与这个非凡的项目。”

如果说应对国王不得不令苏菲打起十分精神,与王后的相处则要轻松愉快许多。生在佩斯,长于布达和维也纳的玛丽·亨利埃特开朗外向,爱好广泛,寻找共同话题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两人从相似的童年经历谈到彼此对自然和音乐的热爱,苏菲惊讶地得知面前多才多艺的女子,还是个出色的竖琴演奏家。

“陛下您可太令人惊奇啦!”她目光灼灼地望着玛丽·亨利埃特王后,“真希望能够有幸听到您的演奏!”

“如果您愿意的话,明天我就可以弹给您听。”王后爽快地回答道。在深褐色头发和瞳孔的衬托下,她的皮肤格外白皙,水滴形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微微摇晃,“比起钢琴我的确更偏爱竖琴的音色,如溪水般潺潺流淌,如月光般轻柔飘逸。可惜古典音乐中几乎没有竖琴的存在,就连莫扎特唯一的竖琴作品《C大调长笛与竖琴协奏曲》,竖琴部分都更像是钢琴曲的改编。”

苏菲扬起嘴角:“这样的话,我反倒对这首曲子感兴趣了。过去我虽然痴迷于莫扎特,却很少关注他的非钢琴作品;直到最近我才开始从更广泛体裁和作曲家的音乐中获得乐趣,尤其是肖邦和舒曼。”

“说到当代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是我的最爱。”

“似乎我认识的每个人都为他疯狂。”她想起路德维希,作曲家最真诚的崇拜者和最忠实的赞助人,“瓦格纳的确才华出众,但欣赏歌剧时我清楚地知道那是别人的故事,因而难以投入深刻的感情;弹琴时我却能够看见自己的故事,又或是,找到那一刻我恰好需要的慰藉。”新婚的公爵夫人眨了眨眼睛,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舒曼夫人的冬春音乐会,大概是我对于伦敦为数不多的期待之一。”

直到舞会临近结束,苏菲才惊讶地发觉除了开场的几支舞,她差不多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离开矮桌。明明刚认识几个小时,年纪也相差十岁半,她与玛丽·亨利埃特王后却有谈不完的话题,几乎能够立刻理解对方的感受——这样的共鸣自从马蒂尔德女大公因火灾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苏菲,别忘了明天十点马厩见!”王后同样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已经开始用“你”互相称呼了。

“我想我必须感谢你。”

当所有的喧嚣再次归于平静,新婚的公爵夫妇也褪去礼服,回到拉肯城堡的客房里。一对鎏金的巴洛克三座烛台立在梳妆镜前,莹莹燃烧的蜡烛照亮镜中散着长发的明艳女子。费迪南站在苏菲身后,一边说话一边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你今天表现得棒极了。”

“你不必这样客气,这是我最起码能做的。”

苏菲弯了弯嘴角,镜子里年轻的夫人也悠然浅笑,端庄得连最苛刻的宫廷教师都挑不出一丝错误——瞧,她还是能做个合格公爵夫人的嘛。

“我知道你可以赢得任何人的心——只要你想。”

“你太高看我啦。”苏菲莞尔。她将及腰的长发拢到一侧,用鬃毛发刷梳开打着卷的发梢,“王后陛下实在是个很棒的人,热情活泼,聪敏多才;我们还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骑马。国王也不像他看上去那样冷酷淡漠,对于感兴趣的话题相当健谈。你知道吗,”她忽然转过身趴在椅背上,仰起脸看向费迪南,手中甚至还握着发刷的乌木手柄——这又是不符合公爵夫人标准的动作了,“他为每个孩子的出生都种下了一棵树!多么甜蜜而特别的礼物!”

烛光下,那双明亮的浅蓝色眸子比它们主人身后宽大的玻璃镜还要澄净剔透,其中盈盈的笑意令满室灯火都黯然失色。仿佛被蛊惑一般,费迪南猝不及防地掉入那片碧蓝的湖泊,然后他看见清澈湖水中自己的影子——此时此刻,只有他。

“你喜欢的话,等到我们的儿女出生时,我们也可以这样做——你觉得橡树怎么样?”

他眼睛里的笑意如涟漪般漾开,连嗓音也是带了笑的。抬手抚上苏菲精致的面庞,费迪南倾下身体,吻却落在妻子唇角——她在最后一刻偏过了头。

“……很晚了。”

苏菲垂下眼睫,不敢直视对面映着烛火的眸子。她强作镇定地转身将发刷放回梳妆台上,几个无声的悠长呼吸之后,语气平稳地开口,“早些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拜访罗日耶先生么。”